第3章 骸骨吟

古战场遗迹的砂砾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呜咽，陆昭俯身拾起半截断剑，锈迹斑斑的剑身上突然浮现出扭曲人脸。白璃的狐尾扫过沙丘，露出下方层层叠叠的青铜甲胄——这些千年前的战甲竟如活物般起伏，仿佛底下还裹着不肯安息的尸身。

“别碰那些阴傀甲。“白璃尾尖金环已重新凝聚，只是凤凰图腾中央多了道裂痕，“当年仙魔在此鏖战百日，怨气浸透三丈地脉......“

她话音未落，怀中的青玉剑匣突然震开搭扣。透明短剑自陆昭眉心跃出，剑尖直指东方残破的祭坛。那里矗立着九根盘龙柱，每根柱顶都悬着盏青铜人面灯，灯芯却是跳动的幽蓝魂火。

当陆昭踏上祭坛第七阶，整片遗迹突然响起金戈铁马之音。砂砾凝成身披玄甲的阴兵，断剑残戟在他眼前重铸如新。白璃的九尾瞬间炸开蓬松，尾尖狐火凝成三十六盏青灯，照亮了阴兵甲胄上的饕餮纹——与七星续命灯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这些是镇守归墟的玄天卫！“白璃的狐耳渗出细密血珠，“他们本该随三十六洞天沉入归墟......“

剑魄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陆昭识海中的星图自动展开。他鬼使神差地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最近的盘龙柱上。青铜表面斑驳的雷纹骤然发亮，柱顶人面灯里的魂火暴涨，映出穹顶倒悬的北斗七星。

白璃颈间玉佩应声碎裂，封印的狐火化作流光没入祭坛中央。地面开始浮现血色阵图，每道纹路都由细小的古篆连接而成。陆昭突然头痛欲裂，那些篆文竟与他经脉中游走的帛书血字产生共鸣。

“天璇归位，洞天重开......“阴兵突然齐声高喝，声音却像是从万丈深渊传来。祭坛四周的沙地裂开无数缝隙，裹着青铜甲的尸骸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它们额间亮起星辰印记，正是陆昭眉心的北斗光痕。

白璃的狐尾突然缠住陆昭腰际，将他甩向祭坛顶端：“快用刹那剑意冻结阵眼！“她尾尖金环彻底崩碎，凤凰图腾化作流光注入青玉剑匣。剑匣表面的星辰纹路开始逆时针旋转，竟与天上倒悬的北斗形成镜像。

陆昭在坠落中并指为剑，识海里万千剑影突然归一。当他触到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时间仿佛被抽离了轴线——阴兵扬起的沙尘定格成金色薄雾，白璃纷飞的衣袂凝固成雪色莲花，就连鼎中沸腾的血浆都保持着喷溅的形态。

在这静止的时空里，他看见鼎底沉浮着半块玉珏。当指尖触及玉珏的刹那，耳边响起清冷女声：“三千年了，天璇星君总算归位。“

剧痛自掌心蔓延，陆昭惊觉自己的手臂正在玉质化。祭坛下的尸骸突然整齐划一地抬头，它们额间星辰印记投射出光柱，在穹顶交织成完整的三十六洞天星图。白璃的惊呼从很远处传来：“那是仙契！快切断......“

血色阵图突然倒转，陆昭的视线穿过层层星辉，望见九重天外崩塌的宫阙。有白衣女子抱着碎裂的命灯从云端坠落，她的面容竟与白璃有七分相似。玉珏迸发刺目强光，陆昭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鼎中血水凝聚成剑形，与青玉剑匣产生撕裂虚空的共鸣。

当时间重新流动时，整座祭坛已沉入地底。陆昭跪在沙地上剧烈喘息，掌心玉珏与剑匣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白璃的九尾正在褪去雪色，她抚摸着陆昭眉心的裂纹轻叹：“仙契入体，你已逃不过三十三重雷劫了。“

千里外的玄冥魔宗总坛，血池中的剑尊佩剑突然腾空而起。池底浮现出与陆昭手中相同的玉珏，只是表面缠绕着漆黑魔纹。倒悬的北斗第七星彻底染成血色，星光投映在云层上，隐约显出一对纠缠的龙凤虚影。

沙丘下传来沉闷的震动，那些青铜甲胄自动飞向空中，包裹住从地脉涌出的猩红雾气。白璃望着逐渐成形的血色巨人，尾尖新生出的金环开始发烫：“这才是真正的玄天卫——当年被仙魔共主亲手封印的噬界者。“

陆昭握紧融合后的剑匣，发现透明短剑已化作玉质指骨缠绕在右手。当他无意识挥动时，竟有三十六道星芒自指间迸射，每一道都精准洞穿血色巨人的关节。遗迹深处传来悠长的叹息，那声音与青铜鼎中的女声一模一样：“时机未到......“

血色巨人轰然崩塌的瞬间，陆昭看见自己掌心玉珏上浮现出细小铭文——那分明是师父临终前反复书写的《黄庭经》。而远在魔宗血池的玉珏，此刻也浮现出同样的经文，只是字迹浸透了猩红。

白璃突然呕出口金血，血珠落地竟生出并蒂双莲。她望着西天渐沉的残月呢喃：“三生莲开，大劫将至......“尾尖新生的凤凰图腾突然睁开竖瞳，映出陆昭身后浮现的九重星宫虚影。

在最后一缕月光消失前，整片古战场遗迹突然下起琉璃雨。那些晶莹的碎片在触地时化作篆文，正是陆昭在幻境中见过的仙界遗篇。而当琉璃雨停歇时，所有青铜甲胄与尸骸都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激战只是黄粱一梦。

唯有陆昭掌心玉珏的温度，与白璃尾尖灼伤的凤凰图腾，证明着某些因果已然重启。云层之上的北斗第七星，此刻隐约现出锁链断裂的痕迹，星光透过缺口洒向人间，照得青玉剑匣上的星辰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