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灯烬
青玉剑匣的星辰纹路渗出血珠时，陆昭正站在往生渡的竹筏上。摆渡人蓑衣下的骨手握着撑篙，篙头挂着的青铜灯盏里，跳动的竟是陆昭眉心的北斗光痕。
“九钱魂，三钱魄，客官还差一味心头血。“摆渡人的声音像是锈刀刮过青石，竹筏四周的黑水突然翻涌起人脸状的浪花。白璃的狐尾扫过水面，那些扭曲的面孔顿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陆昭按住剧痛的胸口，发现剑匣纹路与水中倒影的星图完美重合。当他试图运转天璇灵脉，竹筏突然开始下沉，黑水中有苍白手臂顺着篙杆攀援而上。摆渡人的蓑衣轰然炸裂，露出内里森森白骨——每根骨头都刻满与七星续命灯相同的饕餮纹。
“小心！“白璃甩出尾尖金环，套住即将被拖入水中的陆昭。金环触及黑水的刹那，往生渡突然亮如白昼。陆昭看见水底沉着无数青铜灯盏，每盏灯芯都燃烧着与自己气息相同的魂火。
摆渡人的白骨手掌穿透白璃肩头，溅出的金血竟在水面燃起青金色火焰。陆昭识海中的剑魄突然暴走，透明短剑自眉心射出，将白骨钉在虚空。他惊觉自己能看到摆渡人周身缠绕的因果线——其中三条竟连接着老君观废墟中的七星续命灯。
“原来师父的续命阵...“陆昭并指斩断因果线的瞬间，摆渡人发出非人的嘶吼。白骨化作飞灰，竹筏尽头浮现出青铜巨门，门环是两条纠缠的蛟龙，龙睛处缺失的凹槽与青玉剑匣形状完全吻合。
当剑匣嵌入龙睛，门缝中泄出的琉璃光映出三十六洞天崩毁的景象。白璃突然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她的尾尖图腾正在吞噬青铜门上的锈迹：“这门是用仙界陨铁铸的，上面沾着...我的血？“
蛟龙门环突然活过来，龙吟震得往生渡黑水倒卷。陆昭被龙尾扫中，后腰撞上门扉的刹那，整扇青铜门浮现出血色星图。他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那些曾钻入经脉的帛书血字竟在皮肤表面游走，最终在掌心凝成《黄庭经》的残篇。
“这是...逆转星轨的禁术？“白璃的狐火突然失控，青金色烈焰将青铜门烧得通红。门内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有琉璃碎片穿透虚空，在陆昭眼前拼凑出老道士的残影。
“昭儿，快毁掉命灯！“残影发出师父生前的声音，“七星续命阵根本不是为我准备的...“
话未说完，琉璃碎片突然暴射而出。陆昭翻滚着躲过致命一击，却发现碎片全部没入白璃心口。少女的九尾瞬间褪色，尾尖新生凤凰图腾竟开始逆向生长。
青铜门轰然开启的瞬间，往生渡两岸亮起十万盏魂灯。每盏灯芯都跃动着陆昭熟悉的星辰纹路，灯油竟是掺杂龙血的鲛人泪。白璃踉跄着抓住他手腕：“这些是三千修士的本命灯，你的天璇灵脉正在被它们抽离！“
陆昭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每个灯盏都延伸出因果线缠绕在自己周身。剑匣突然发出悲鸣，透明短剑寸寸龟裂，迸发的星芒照亮了门后景象——无数青铜棺椁悬在虚空，棺盖上刻着的名讳正是三十六洞天仙君。
白璃的尾尖突然刺入自己心口，取出的心头血凝成火凤撞向青铜门。当烈焰吞没门扉时，陆昭听见识海中响起陌生的女声：“还不明白吗？你才是那盏最大的续命灯！“
往生渡开始崩塌，黑水倒灌进青铜门内。陆昭抱着昏迷的白璃坠入虚空，最后看见的是十万盏魂灯同时熄灭，灯油在空中凝成血色北斗。他眉心的裂纹突然蔓延至全身，皮肤下浮现出与青铜棺相同的铭文。
在意识消散前，有冰凉指尖抚过他眼睑。那个在青铜鼎中听过的清冷女声再次响起：“星君归位尚早，且再借你三百年阳寿...“破碎的剑魄突然重聚，只是通体缠绕着漆黑魔纹。
当陆昭在桃花坞醒来时，怀中青玉剑匣已化作齑粉。白璃尾尖新生出两枚金环，正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腰间玉佩——那是老道士的遗物，此刻玉佩表面浮现的，赫然是玄冥魔宗祭坛上的血色阵图。
桃花雨穿过他们的身体落入泥土，陆昭惊觉自己竟成了半透明状。白璃捏碎尾尖金环，将金粉洒向虚空：“往生渡十日，人间已百年。我们现在是游荡在光阴长河里的孤魂了。“
西方天际突然亮起血芒，倒悬的北斗第七星彻底崩碎。有龙形黑影自星体裂缝中钻出，额间镶嵌的正是陆昭在往生渡见过的青铜门环。白璃的狐耳渗出金血，她望着掌心浮现的凤凰胎记轻笑：“师尊说的对，我们才是最后那味药引。“
陆昭握紧魔纹缠身的剑魄，发现桃花瓣穿过掌心时，会显现出细小的《黄庭经》经文。当他想触碰那些文字，整座桃花坞突然开始回溯时光——绽放的花苞缩回枝头，溪水逆流上山崖，唯有他们二人静止在扭曲的时空中。
云层深处传来琉璃碎裂声，三十六道星芒穿透九重天幕。陆昭看见每道星芒尽头都悬着盏青铜灯，灯芯燃烧的正是他在往生渡见过的十万魂火。白璃的尾尖突然指向东方：“看，我们的命灯在那里。“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两颗纠缠的星辰正在吞噬彼此的光辉。陆昭突然明白师父临终前反复书写的《黄庭经》并非道典，而是用藏头诗写就的警示——天璇点灯，九狐焚世，这才是七星续命阵真正的谶言。
当最后一瓣桃花缩回枝头，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虚化。白璃将尾尖金环套在陆昭腕间：“该去收债了，向那些偷走我们命数的家伙。“
虚空裂开的刹那，陆昭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正跪在老君观前。少年掌心捧着青玉剑匣，而师父房中的七星续命灯正亮起第一簇火苗。剑魄上的魔纹突然灼痛，他意识到这才是轮回真正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