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田居^①

①李注有“六首”二字。今从汤、焦、毛、黄、吴诸本，作五首。其江淹拟作一首，别附四卷之末。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①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②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③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④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⑤

①何注：刘履曰：“‘三’当作‘逾’，或在‘十’字下。按《靖节年谱》，太元十八年起为州祭酒，时年二十九，正合《饮酒》诗‘投耒去学仕，是时向立年’之句。以此推之，至彭泽退归才十三年。此云‘三十年’，误矣。”澍按：吴仁杰以此诗为义熙二年彭泽归后所作。自初仕为州祭酒至去彭泽而归，才岁星一周，不应云“三十年”，当作“一去十三年”，刘说所本也。又按“三”当作“已”，不作“逾”。“三豕渡河”，“已”之误“三”旧矣。

②何注：古诗：“胡马嘶北风，越鸟巢南枝。”张景阳《杂诗》：“流波恋旧浦，行云思故山。”陆士衡诗：“孤兽思故薮，羁鸟悲旧林。”皆言不忘本也。《文子》曰：“鸟飞之乡，依其所生也。”王正长诗：“人情依旧乡，客鸟思故林。”皆此意。

③焦本云：宋本作“檐”，一作“园”，非。

④ 《吴正传诗话》：《古鸡鸣行》：“鸡鸣高树颠，狗吠深宫中。”陶公全用其语。第二篇“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本杨恽书意。

⑤吴注：沃仪仲曰：“返自然句，如负重乍释，四体皆畅。”查慎行曰：“反自然道尽归田之乐，可知尘网牵率，事事俱违本性。”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①

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②

①焦本云：虚室，一作“对酒”，“曲中”，一作“里人”。“草”，一作“衣”。毛、吴同。

②何注：刘履曰：“是时朝廷将有倾危之祸，故有是喻。靖节虽处田野而不忘忧国，于此亦可见矣。”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①

晨兴^②理荒秽，带^③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④

①李注：《汉书·杨恽传》：“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

②汤本云：一作“侵晨”。

③汤本云：一作“戴”。

④汤注：东坡曰：“以夕露沾衣之故，而违其所愿者多矣。”

久去山泽游，浪莽^①林野娱。

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

徘徊丘陇间，依依昔人居。

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②

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

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余。

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③无。

①何注：“莽”或作“漭”。浪漭，广大貌。

②焦本云：一作“树木残根株”。

③焦本云：一作“虚”。

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

山涧清且浅，可^①以濯吾足。

漉我新熟酒，^②只鸡招近局。^③

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

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

①各本作“遇”，焦本作“可”。云：一作“遇”，非。今从之。

②澍按：《说文》：“漉，浚也。”一曰水下貌，沥漉也。一曰水下滴沥也。《封禅文》：“滋液渗漉。”漉酒盖滴沥之意。

③各本作“局”。毛晋云：时本作“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