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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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事了拂衣去

巫有些怒了,因为眼前的敌人简直就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锤不破炒不爆的铜豌豆,不过不要紧,他的术已经被自己多次击溃,看他符文黯淡的光泽,想必也很难再撑过几个回合的攻击了。

巫冷笑着,向蜈蚣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蜈蚣百足律动,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向着再次散作一团的字符发起了冲击。

字符挣扎着想要变换形态对抗蜈蚣,最终还是失败了,蜈蚣狠狠地一头撞在字符上,字符四散开来,化作点点金光,而后凝聚作一团,只是,字符已经失去了光泽,明台布下的术在蜈蚣的一次次攻击下即将被破解,而明心也在一次次的反噬中终于昏倒了过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明心的体质远超常人的话,他是熬不到这一刻的。他的战斗经验为零,尽管在师兄们的耳濡目染之下对战斗常识多少有些了解,但是想要对抗从死人堆中活下来的巫,还是太过艰难。

明心倒在血泊之中,双目无神,口鼻之中满是鲜血,但是他的拳头仍然紧紧攥着,对于自己输给那个丑八怪这件事,他显然是不服的。

明台叹了口气,怜惜地帮明台擦去脸上的血渍,对于这个弟弟一般的师弟,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喜欢明心现在的性格,但是又忧虑他的将来,自己和师父师兄们不可能永远都能照顾他的,他必须得拥有自己的力量才行。

必须得推他一把了,明台心道,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的脑中缓缓成型。

他将明心抱到床上,这张小床,挤一挤还是能放下明心和徐长林的。

看着明心苍白的脸色,明台长吁一口气,打老子师弟?老子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我就把名字倒着写!他阴沉着脸走向仍然被金色字符包裹着的蛊虫。

山洞中,巫打量着蜈蚣脚下的字符啧啧称奇。再蜈蚣的上一次攻击之下,字符彻底失去了光泽,颜色也由金色变成了灰色。巫很自信,他相信自己已经破掉了这个奇怪的法术,于是他向着字符走去,准备试着从这堆破损的字符中推导出这怪异法术的蛛丝马迹,反思每一场战斗,是一个优秀的巫的基本素养。

巫小心地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灰色的字符,而树枝反馈给自己的感受,就如同是在拨弄着一堆石头。

在确认过字符没有任何危险之后,巫还是用手抓起一把字符仔细地看着。

巫一把抓下去,怎料到字符看着坚硬却十分酥脆,许多字符被他一碰就随成了粉末,最终被他手中完好无损的就只有三个字符,分别是“了”“空”“终”。

他仔细打量着这三个字,却一无所获,如果是完整的篇章说不定他还能看出些什么,如今只剩下并不联通的三个字实在是很难有所发现。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三个字符丢掉,而是找了个瓦罐将之装了进去,自己看不懂不代表其他巫也看不懂,也许就有需要这玩意的巫呢?他看着满地狼藉的洞穴,固执地认为,这失去了所有光泽的字符也是一种宝贝。

看着几乎整个坍塌下来的山洞,他有些头疼,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不应该在自己的老巢和别人战斗的。

他一边叹气一边收拾着残局,这时,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偷偷对自己施展术的人是什么境界的?

从术的精妙程度来看,这人一定是个高手,能够借助蛊虫的尸体定位到自己所在之地,这等手段在自己认识的巫中没有一个能做到。除此之外,他还能借助蛊虫和诞生它的瓦罐之间的因果关系隔空施术而自己先前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以至于被他偷袭了一招,法力之深厚,操控之细腻,让人胆寒。

可是从后面的战斗来看,自己的攻击他应付起来生涩无比,动作笨拙不堪,许多在自己看来应该躲避掉的攻击都没能躲开,从这一点来看,这家伙似乎又是个不懂战斗的雏儿。

一方面是卓绝的法术,一方面是幼稚的打斗技巧,二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让巫百思不得其解。

他固执地认为施展术和操纵术的人一定是同一个人,因为所有的巫都是这样做的,巫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如同笑傲山林的猛虎,只有那些懦弱愚蠢如同羔羊的部落人才成群结队。

强者总是独来独往,弱者才成群结队。这是巫的信条。

巫从小生活在十万大山中,所以,他的思维也仅仅只适用于十万大山。他不知道情感这一东西是什么,冷漠而残忍才是他的本色,羔羊之间的情感猛虎是不需要理会的。

巫犹豫了,因为他最终的判断是,对方是一个隐世高手的弟子,如今第一次入世,正巧遇到了被自己下蛊的少年,而他又满心都是正义感,于是替那个少年清除了自己的蛊,并且隔空找自己算账。但是由于他没有经历过战斗,所以惨败给自己,现在遭受反噬一定受伤不轻。

巫脑补着,并且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他发现自己不是很想去中原了,因为他觉得那些巫的话一定是诓骗自己的,他们一定是在中原吃了大亏才灰溜溜地跑回来的。中原肯定有大恐怖!什么道法不存,什么圣人不现!我图额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就在巫,也就是图额疑神疑鬼之际,明台的意识注入了这三个残存的字符,“了”“空”“终”三个字符慢慢由灰色变为黯淡的金色,而后变为纯金色,最后变为深沉的乌金色。

明台松了口气,还好,还剩下三个字符,他就怕这二愣子一股脑把字符全给毁了,然后溜之大吉,往十万大山中一钻,这样一来,自己找到他的可能将会微乎其微。

还好,这家伙似乎把这三个字符当成宝贝一般收藏了起来,从这颠簸感来看,应该是在他随身的口袋中。

摸清了情况之后,明台放下心来,怒火稍微平息了些,这时他突然觉得,就这么干掉这家伙的话太便宜他了,不如…

徐长林悠悠转醒,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中充满了力量,久违的精力充沛之感让他喜不胜收。

他欣喜地动了动手臂,右臂却传来一阵疼痛之感,他立起身子向右臂看去,只见右臂缠满了白色的纱布,纱布下面还有一股浓烈的药味散发出来。

守在一旁的徐长风看见弟弟醒了过来,对着满脸喜悦的弟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仍然在昏迷中的明心,而后走了过去,重重地拥抱了抿着嘴强忍喜悦的弟弟。

这一刻,兄弟二人的泪水夺眶而出。

明台抬着一口砂锅推门而入,看着抱在一起的兄弟俩,撇撇嘴道:“别哭了,吃点东西,我特意熬的药粥,专补气血精神。”说罢,把砂锅样木桌上一方,就向明心走去。

明心还未转醒,脸上还露出痛苦的神色,明台面无表情地打湿了手帕,替明心擦拭着脸庞。

长风、长林二人见明台心情不是很好,也没有多问,虽然二人也很好奇明心是怎么受伤的,但是明心未醒,明台不说,就没人知道。

二人打开砂锅,一股粥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二人也不客气,盛了三碗粥看向明台。

明台仍然在专心地给明心擦拭着,似乎心有所感地说了声“不用管我”,就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埋头喝粥。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醉生梦死的人们也在晒了许久的太阳之后悠悠转醒,和往常普通的一天一样,该回帐篷继续睡觉的睡觉,想去林中看看运气的人也都慢慢走入林中,他们谁也没意识到今天的清晨少了些什么东西,那个总在清晨拾捡柴火的少年今天并没有出现。

没有人关心一个陌生的穷小子的死活,或许在他们看来死亡是解脱,而被山间的猛兽叼走打牙祭甚至说得上是一桩美谈。

在这个偏僻的小山谷中,明台师兄弟和徐家兄弟正在告别,他们要继续上路了。木屋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心不断敲着脑袋,满脸难受,因为他的头疼得厉害。

徐长风、徐长林兄弟俩郑重地行着礼,明台摆摆手,不耐烦地催促着他们走,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光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卷轴的东西扔给徐长风,满脸深意地对着他说道:“来都来了,去林中试试运气吧。做人还是得有梦想的,万一实想了怎么办,对吧?烂柯残局的故事你比我熟,去试试吧,有惊喜的。”

徐长风接过卷轴,却发现是一卷捆着的兽皮,深蓝色的兽皮竖着写着七个古朴的字,徐长风看不懂,想要询问明台,抬头却发现他二人已经走远了。

明台的声音被远处的风吹得断断续续的:“好好把握机会!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兄弟二人静静站着,目送这两个光头越走越远,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二人久久无语。

徐长林问自己的哥哥:“哥,你说修炼之人都是明台和明心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像他们这样的修士,少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徐长风满脸感慨。

“那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到他们吗?我们还没有报恩呢。”徐长林追问道。

“或许会吧。”徐长风看着手中深蓝色兽皮上的七个字,轻轻笑道。

他们走出了那个山谷,看到了并没有什么变化的众人。他们从残存着酒味的空地上穿过,跨过一个又一个还为清醒的醉汉,走过鼾声这震耳的帐篷,在他们即将走入烂柯林外围的时候,徐长风回头看了眼整个毫无生机的营地。

他说道:“一定会的。”

声音轻微而坚定。

他右手握紧了兽皮卷,左手牵着弟弟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烂柯林。

这一刻,徐长林发现,自己的兄长就像是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一般,威风凛凛,走路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