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口

讨论了影响海权发展的自然因素之后，接下来应该研究一个国家的人口特征。人口与领土关系密切，在所有的人口特征中，生活在一国领土上的人口数量是首先要考虑的。在我们之前的讨论中，领土要素不但需要考虑领土面积，还要考虑海岸线的长度和特点，它们与海权关联密切。同样，对人口数量来说，不但要计算总的人口数，还必须计算海员、服务于舰艇的雇员以及生产海军物资的人员数量。

例如，纵观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几次大战，单就人口数量而言，法国要优于英国，但如果考虑到整体海权状况，再加上平时贸易和军事效率等因素，法国就比英国差远了。尤其在军事效率方面，法国明显处于劣势，虽然战争爆发的时候法国在军备上很多次都处于优势，但却没办法将这种优势一直保持下去。例如，在1778年英法战争爆发时，法国可以根据注册海员的数量，一次性配备战舰50艘。而英国的海军实力虽然强大，但因为要维护遍布世界各地的海运，本土能征集到的海员甚至都不足以配齐40艘战舰。然而到了1782年，英国有120艘舰船正在服役或将要服役，法国的舰船却一直都在71艘以内。1840年，在黎凡特地区，英、法两国再次剑拔弩张，一位优秀的法国军官对法国舰队的高效和舰队司令的卓越能力感到很满意，他认为如果法国舰队面对与其规模相当的对手，应该能够取得胜利，然而他也表示：“法国能够调集21艘战舰组成一支分舰队，但不能征集到预备役战舰，也没有一艘战舰能在半年之内进入现役。”这当然不只是针对战舰和相应装备的匮乏而言，尽管这两者都是必不可少的。他继续陈述道：“因为我们将全部的注册海员都配备在了21艘战舰上，而对于那些已经巡航三年以上的海员，常设在各地的征募机构根本无法找到替换的人员。”

对英、法两国的对比表明，他们在海面上行动能力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而更大的差异表现在持续作战能力或者预备役储备能力方面，因为要维持一个庞大船队在海上的行动，仅有海员是不够的，大批从事各种手工作业的雇员也必不可少，他们要么帮助制造和修缮海军装备，要么从事别的与海洋或与各种船类相关的工作。要从事相关行业，人们必须对海上工作有较强的适应能力。英国优秀的海军将领、爵士爱德华·佩洛对此颇有见地。1793年战争爆发后，英国同样面临海员短缺的问题，但因为急于出海，佩洛爵士不得不将一些没出过海的人员召集在舰船上，军官们按照他的命令将康沃尔的矿工找来充当海员。基于矿山恶劣的工作环境和矿工们的职业危险性，他推断这些矿工能够很快适应海上生活。结果验证了他的智慧之举，矿工们不但解决了因船员缺乏而不可避免的延迟出海的问题，还在一次单独战斗中很幸运地夺取了敌人的一级快速帆船。最值得人们思考的是，与已经服役一年以上的对手相比，这些矿工只服役了短短几个星期，但敌我双方的损失几乎一样。

可能有人会坚持一个观点，即预备役力量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要，因为制造现代舰艇和武器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而作为一个现代国家，加强武装部队的整体实力是为了能够在爆发战争的时候迅速而致命地打击敌人，并且需要比敌人同等实力的部队集结得更快。换句话说，就是要赶在一个国家组织的所有抵抗力量发挥作用之前，先将已经组织好的军事舰队作为打击目标，击败舰队之后，其余的组织机构也就不能起作用。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说法是正确的，然而，即便现在预备役力量已经没有过去那么重要，但有肯定比没有强。假设有这么两支舰队在海上遭遇，他们分别代表各自国家全部的现有武装力量，其中一支被摧毁，而另一支仍然可以坚持战斗，在接下来的战争里，被摧毁的一方依靠海军继续战斗的希望就会十分渺茫，必定会面临灾难性失败的结局。一个国家对海上力量的依赖性越大，失败就越惨重，反之惨败程度会减轻。可以对特拉法加海战做一个设想，英国舰队同联合舰队都代表主要的国家实力，英国遭到了重创，那么它的失败必定比法国更惨重。按照这种说法，英国在特拉法加海战中的情况，就如同奥地利在奥斯特利茨会战中，普鲁士在耶拿战役中的情况一样。据说，拿破仑最喜欢的一个目标就是摧毁或瓦解一个帝国的军事力量，让其沦落到被征服的地步。

预备役力量建立在适合军事生活的居民数量基础上，而通过上述特定战争事例的回顾，会发现似乎预备役力量的价值被低估，这是否正确呢？上述战例中，取胜的武装部队都训练有素、团结而颇有声望，指挥官都是卓尔不凡的天才人物，失败方则只盯着自己的劣势和过去的败绩，因此变得士气低落。在此前的交战中，法国多次击败奥地利，到了乌尔姆战役，3万奥地利官兵尚未投入战斗便缴械投降，紧随其后的奥斯特利茨会战的结局可想而知。特拉法加海战之前联合舰队遭遇了连续的巡航战败，准确地说是刚刚经历了一次重大战役。也就是不久前，英国在圣文森特角与西班牙有过一次海战，法国人在尼罗河河口也有过海战。除了耶拿的战例，这些打击不仅仅是灾难性的失败，而且是毁灭性的、决定性的。耶拿战役中，参战双方的部队数量、装备和总战备对比悬殊，拿来衡量一次单独的胜利对结果的影响程度并不合适。

自木帆船时代以来，英国便拥有海上优势，并一直延续到蒸汽铁甲舰时代，而现在更是世界上名列前茅的海洋强国。法国也和英国一样拥有强大海军，但直到今天有个问题依然没有解决，那就是如果认同他们具有同等的进行海战的物质力量，那么究竟哪个国家更强大一些呢？一旦爆发冲突，如果人员配备有差别或者准备各异，双方力量会因为一次战斗或一次战役带来决定性的差异吗？如果不能，那么接下来就会动用预备役力量：第一个便是有组织的预备役部队，接着是航海从业人员，包括技术熟练的机械工人，还有财力准备，等等。我们不应该忘记，英国拥有世界领先的机械工业，数量众多的机械工人将是预备力量的保证，他们对现代铁甲舰可谓驾轻就熟。此外，战争将会给贸易和工业带来影响，剩余的海员和机械工人可以顺势转移到武装舰船上工作。

在现代战争条件下，预备役力量能不能发挥作用，涉及一个问题：两个实力相当的对手在一次战役中决出胜负后可以很快地出现决定性的结局吗？到目前为止，海战还不能得出结论。普鲁士对奥地利、德国对法国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都是强国战胜弱国，无论是自然条件还是政府无能造成的国家弱势。例如普列文之战，时间拖得相当漫长，如果土耳其的国家预备役力量准备充足，战争会出现怎样的结局呢？

我们都知道，时间对战争来说非常重要。按照这种说法，那么对一个国家来说，即使主要领导人没有相应的军事才能，并且人民也和自由主义者一样反对动用财政建立庞大的军事机构，但至少也应该想办法保证军事机构的充足实力，以此来为战争赢得必要时间，以便于把国家的物力和人民的精力、能力转移到为战争服务的新活动上来。一个国家即便处于不利地位，但不管是陆军还是海军，只要能坚持足够的时间，就可以尽可能多地动员人口、财富和其他资源加入战争，这些都属于本国的自然资源和国力。反之，一旦国家的武装力量很快被击溃或消灭，那么，即便自然资源再怎么丰富也无法避免溃败的命运。如果对手足够理性，会一直遏制其复仇的力量发展壮大。“如果某某能够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够获救，或者能完成重任。”这样的说法常见于某些较小的战场。但这就像病人常听别人说：“只要再坚持一些时间，你就可以依靠自身体质脱离危险并且恢复健康。”

上述国家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现在的英国。过去的荷兰与之类似，它不愿意付出必要的代价，即使能躲过劫难，也只能算是侥幸。荷兰伟大的政治家德·威特在著作里这样描绘荷兰人：“他们享受和平，担忧与他国决裂，不愿在壮大国家军事实力上耗费财富。荷兰人有这样的特性，除非战争到了家门口，否则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地在国防上花钱。我现在必须打交道的就是这种人，他们在不该花钱的地方挥霍浪费，而在该花钱的地方又很吝啬。”

我们的国家也应该被这样责问，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美国缺乏可以藏在背后争取时间发展自己力量的必要的防御后盾。至于符合美国需要的海员，又能去哪儿招募呢？在美国，这种资源实在太少，与美国的海岸线和人口数量根本不匹配，而不得不从商船运输和相关工业之中去物色。当然，水手是本国人或者是移民都无关紧要，只要战争开始，美国在海上的力量足以召回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有数以千计的外国人，一旦被赋予选举权，让他们去战舰上服役就合法了。

讨论有些跑题，但是大家应该明白，与海上事业有关的人口，从古至今都是构成海权的一种重要因素。美国在海权的人口方面还存在不小的缺陷，以至于不得不将悬挂星条旗的大批商船作为海权建立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