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罡
大黄狗顺利被妖差接走，这货还没完全开智，并没有“仗势报仇”的想法，之所以当着许景的面吃人，不过是本性使然，自觉实力大增，想挑战“老大”的地位罢了。
见许景没有动手的意思，似在认怂，它自然也走的爽快。
入夜，林家下人们早早回房歇息。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着实让他们寝食难安，好在老爷已被接走，此后林家应该就太平了。
太平？
许景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趁着夜色正浓，他先回房换衣、取刀，后行至后院堆房，取出一个斗笠戴上，最后才自后门离宅，绕回前门，身入暗巷。
或是初冬将至的缘故，今日的夜风格外冰凉，夜风吹起街上败叶，带动路边笸篮，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迎妖裔归家是大事，因此今日有宵禁。就算没有，在这个活着就已不易的世道里，也鲜少有人会夜晚出门。
依靠灰墙，许景取下腰间酒壶，往口中灌了一口。
此乃淬体所用的补酒，一直被他珍惜着喝，纵然如此也只剩下小半囊。
辛辣入吼，腹部热气霎时腾升，五脏六腑逐渐暖洋，大窍经络因此收缩，气血又增加了些许。
压低笠沿，许景将目光投向林家大门。
褪色朱门早已紧闭，门前台阶不知何时已生出苔藓，倒是给这肃杀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新绿。
收回视线，他静心等待着。
杀妖不一定会死，不杀妖则一定死。
理由很简单，既然妖裔彻底开智后会口吐人言，从而会道出旁人的“好”，那自然也会道出旁人的“坏”。
大黄狗在林家的日子，远没有表面上那般风光、舒适，平日里还没少挨揍。此事若是传出去，林家怕是会大难临头。
这点林南知道，许景也知道。
许景猜测，在察觉大黄狗即将开智的那刻，林南应是就动了杀心。否则那日大黄狗盯上暗渠内的乞儿时，后者也不会演都不演了。
而要杀这畜生，此时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大黄狗死在林家，林家人集体陪葬，但若是死在被妖差接走的路上，那就与林家没有任何干系了。
故而，大黄狗的归家路，实际是黄泉路！这畜生今日必须死！
许景早就发现，林南对自己的栽培过了。
初时林南教他拳法、刀法，助他食补，确实是想让他担起‘被狗溜’的重任，但后面的药补、淬体明显超过了所需。
这里面或许有‘惜才’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
如此再加上那日外出，林南有意在他面前点出“大黄狗会怕”以及那日他暴揍大黄狗后的杀妖委托。
种种情况结合下来，这明显是想让他在此刻杀妖啊！
这一刻，许景脑海里自行浮现出林南往日在大黄狗面前的谄媚模样，不禁感慨：妖比人尊？世道确实如此，但你不给我活路，妖也杀给你看！
当然，这不过是推论，存在着想太多的可能。而正是为了印证这些想法，许景才在此处等着。
因为事实若真如此，林南绝不会将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再者以他如今的实力，独自去面对妖差也是找死行为。
蓦地，远处传来窸窣声。
许景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自林家射出，脚踏屋瓦，疾步如飞间，身形快速没入黑叶，佝偻身躯逐渐挺直。
“所以，你先上？”
……
夜风呼啸，星光斑驳。
大黄狗正趴在步辇上沉睡，几百斤的重量在将步辇压沉的同时，也将一众抗辇衙役压得气喘吁吁。
顾青右手搭在刀鞘，眸光止不住的四探，步伐沉稳且警戒，后方半步则跟着宋礼以及牛伍。
“上差不必如此，新老爷归家在即，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找事？”宋礼脸上肥肉挤成一团，“就算真有人来了，也不会是你的一合之敌。”
“大意不得。”顾青摇摇头，眸光看向步辇：“新老爷应是要彻底开智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柳小姐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待不起。”
“新老爷开智已有段时日，如今方才有彻底化妖的迹象？想来必是林家人亏待了新老爷，不让它噬人之故！”宋礼趁机道。
打量了他一眼。
“宋典史的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你与林典史都是为柳小姐做事，何必这般算计？林典史此人……”
说到这，顾青顿了顿后才道：“此次外出他若能成功除秽归来，或许能成为我的同僚。”
“呵呵。”
宋礼尴笑，嘴角止不住的抽动。
经此谈话，顾青的警戒表情有所缓和，打量起一旁的大汉：“这就是你选的人？”
“不错。”宋礼点头，一脸自傲：“此人名为牛伍，自小养身，不过月余每日淬体就已即将练皮，基础刀式更是半月小成，一点就透！”
“哦？那倒是个不错的苗子。”顾青挑眉。
牛伍闻言下意识挺直了腰杆，道：“上差放心，今日要是有哪个杂碎赶来，我必一刀剁其狗头！”
“可惜蠢了些。”顾青话锋一转，转过头去。
见牛伍一脸茫然，宋礼破口大骂：“新老爷开智在即，哪有你表现的地方？怎么，你想和上差抢功？”
“这……”
牛伍恍然，垂头连道不敢。
“正罡门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顾青转移话题。
“已有眉目，但这群人隐藏的极深，还需时间慢慢挖掘。”宋礼回。
“嗯，近十年以来，正罡门人四处作案，不断猎杀妖裔。近些日子更是不知死活盯上了柳小姐。此事比之妖事更重，柳小姐颇为关心，要是发现些什么……”
“上差放心，我必第一时间通知你。”
宋礼接话。
“不错。”顾青满意一笑，正想夸赞两句。
忽地！
呼——
夜风霎时更剧，狂风呼啸间数根黑针自黑暗处袭来，转瞬间已分散没入抬辇衙役的胸口。
沉重步辇“嘭”的坠地，其上大狗却没有醒转迹象。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顾青瞳孔微缩，宋礼和牛伍也是如临大敌。
三人齐刷刷看向黑针袭来的方向，只见一人正脚踩矮屋黑瓦，负手迎风，那覆盖笔直身躯的夜行衣正在风中猎响。
“是正罡门的‘暗手’！此人擅暗器、指功，所学身法登峰造极！武道境界不明！”宋礼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上差，此人喜以暗器伤人，凭身法与敌人斡旋，非必要绝不近身！”他又道。
“原是如此，难怪不敢上前。”顾青笑了，“不巧，在下也略懂一些身法，今日就擒你去见柳小姐！”
言罢就是向前迈步，却被宋礼抓住了衣角。
“小心调虎离山！”
“无妨，正罡门人向来单打独斗，从不聚集。再者，就算又有敌至，你等只需喊一嗓子，我就能快速归来。”话落的瞬间，顾青已是急速向前。
远处人见状，果然急退。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没入黑夜，很快再无踪迹。
“大人，上差在想什么呢？现在不是更应该保护新老爷吗？”牛伍不解。
“你懂个屁！正罡门威胁的是柳小姐的安危，若能将其捉住，其功劳将远超护送新老爷归家！”宋礼骂骂咧咧。
“此地不宜久留，你背着新老爷，赶紧……”他又道。
话未说完。
“夜黑风也高，正是杀妖夜。”
一道宛若鬼差索命的冷声，突兀自前方巷内响起。
霎时，周遭空气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