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天下大恨
刘季接过安东尼奥修士递来的棉布巾,抹去脸上血迹,深吸一口气,面向众人恨恨说道:
“今,先有大明无耻狗官无端生事,欺我,后又有市井刁民惹我、欲杀我扬名。”
“此,皆天下大恨。”
“人不能忍,天不能忍,我,亦不能忍。”
“古人云:有冤不伸枉为人,有仇不报非君子。”
“我,刘季,以我之名起誓,必诛杀恶贼谭凌飞、郑屠,灭其满门!”
此番言语,既是为了让濠镜澳之人知道招惹他的后果,更是为了瘦猴和护卫们明白‘师出有名,正义在我’。
果不其然,护卫们神情肃穆,眼神坚定,在瘦猴的带领下齐声呼喊:“报大仇,杀恶贼,灭满门!”
天主教众修士闭上嘴巴,喉结耸动,连带着还未说出口的劝解之词一起咽了下去。
耶稣说:“有人打你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给他打。”
但这是有前提的,别人拿你的衣服,打你的脸,你可以忍耐。
如果对方要砍你的脑袋,拿去领赏,你是无论如何长不出第二颗脑袋,让他去砍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不管是把总谭凌飞胜了,还是无赖郑屠胜了,留给刘季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拿什么劝?
再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在哪个文化里都是说得通的,都是广受民间追捧的。
修士们清楚自己不能说什么,不能阻拦,更不愿意因为这些真恶棍毁了他们和刘季的合作。
直到刘季带人下山离开,他们才开始安排人手清扫现场,安葬20余具尸体。
下山路上。
刘季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繁忙的港口陷入沉思。
如果只是搞死谭凌飞和郑屠,顶多就是在濠镜澳有些影响,连其所说的香山县都不产生任何影响。下一次,还可能会出现郑凌飞和谭屠,或者其他什么奸贼恶棍出现。
而且谭凌飞不过一个小小7品把总,没有上级许可,哪里能带兵离开军营?
此事,背后肯定有香山参将、市舶司提举和香山知县的参与。
难道今后要一直因为这些驱虫费心?
不!
当然不行!
要打,就打得狠些,让整个香山县,让两广地区,让整个大明,都知道‘什么叫做代价’。
“小猴。”
“是,四哥。”瘦猴看到刘季神色严肃,知道有要事吩咐,连忙跟上并回应。
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型,刘季当即下令。
“传令老六,带泉州号、漳州号即刻启航,炮轰前山寨,军港不破、城堡不塌,不准停火。”
“传令天枢号、天璇号、天玑号、天权号、玉衡号、开阳号,封锁港湾,禁止所有船只通行。”
“传令厚土号、坤甸号、摇光号,外围警戒,不用请示,直接击沉看到的所有大明水师舰船,并告诫他们小心提防火船。”
“最后,你带100人,去把市舶司拆了,带走账簿、银子,烧了他们的衙门。”
瘦猴惊愕的深吸一口凉气。
攻击大明城寨、抢夺衙门,无异于和直接大明开战。
四哥真的要走到酸秀才说的那一步了吗?
他有些紧张,心脏扑扑乱跳,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动血液,比年初洞房花烛夜那时还要兴奋。
‘这,岂不是说……’
‘岂不是说,我刘侯,真的有机会成为真侯,诸侯的侯。’
“是,上将。”
瘦猴喜不自胜,下意识地双腿并拢,挺直腰板,还敬了个军礼。
“上将,市舶司衙门那些人还要丢海里喂鱼吗?”
刘季被堂弟没由来的激动搞得有些莫名奇妙,但报仇要紧,他没有多想,直接回复。
“不用,绑了市舶司提举,其他人都赶走。还有,得让提举大人这从5品大官活着,得让他把具体细节发送大明朝廷,让所有人知道招惹我等的下场。”
“别乱跑,我们会先把你送到码头。”
瘦猴知道四哥是担心现在集市上还有其他居心叵测之人,便没有拒绝,愉快地跟着队伍前行。
澳门街上,两家猪肉铺并立。
居中那家的招牌上大写着‘郑计鲜肉’,另外一家写的也是‘郑计鲜肉’。
不用向导提醒,刘季也已经猜到这两家店都是郑屠开的。
或者说,是郑屠强取豪夺而来的。
近一点的那家郑计猪肉店更大,门口围得人也最多。
“恶,杀人恶魔来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围观众人纷纷转头,看到了刘季等人,也看到了他们尚未干的衣服仍在往下滴血。
“啊,杀人了……”
随着一个女人尖叫响起,人群一哄而散,又在街角处重新汇聚,掂着脸,准备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准备。”
刘季一声令下,和众护卫一起举枪。
虽说近距离之下,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但这又不是打仗,一枪,就够了。
“那个,那个上将阁下,”修士安东尼奥用手臂擦了擦额头,有些紧张,“要不我还是站在门口帮您放哨?”
“您知道的,我向主发过誓,不能随便杀人的,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留个人放哨很有必要。
刘季微微点头作为回答,然后带人进店。
不曾想,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昏暗的店内刀光剑影闪动。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尸体,有被开膛破肚的鲜猪,有面相痛苦狰狞的死人,有男女,有老有少。
桌椅板凳被砸的稀巴烂。
先前还十分嚣张的郑屠气喘吁吁地倚着一根柱子,破碎的衣裳被鲜血浸透,抓着刀右手剧烈颤抖,本该长着小拇指的地方正在飙血,满是伤疤的脑袋上更是少了一只耳朵。
和郑屠对峙的两个人年轻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人被砍伤了腿。
另一人的脸上有一条血淋淋的疤,从额头裂开一直开到下颚。
这两人同样筋疲力尽,靠在柜台边上,也不动弹。
刘季等人的出现,打破了照进店内的光影。
腿上那人看清来人是刘季,激动地喊道:“7个,我们杀了7个。”
“你说过的,头100银元,胳膊10银元,腿10银元。”
“给钱,赶紧给钱。”
“不然,我——”
被枪口指着脑袋时,那人迅速安静了。
但本已经是油尽灯枯的郑屠,一看到刘季,牙呲欲裂,举起菜刀,咆哮着冲了过来。
“恶贼,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的家人,都是——”
砰。
清脆的枪响终结了聒噪的废话,撂倒了因肾上腺素激发而亢奋的血肉之躯。
不过,枪只是命中了大腿,郑屠没有直接死去。这个濠镜澳最大的无赖艰难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刘季,那眼神恨不得要将他活刮生吞。
只是渐渐冰冷的身体让他知道,他做不到了。
他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在尸体堆中搜寻着。
“爹,娘。”
“我对不起你们……”
刘季大步走到郑屠身旁,先是一脚踢飞了落在一旁的菜刀,然后狠狠踩住其要抬起的手。
一脚,又一脚,任由郑屠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直到那只手掌血肉模糊。
刘季冷笑着。
“我嚣张?”
“我嚣张?”
“我嚣张,我是吃你家大米,还是你影响你家做生意了,你他娘的凭什么敢对我动手?”
“你不过是个没钱、没势的小瘪三,你凭什么敢和我斗?”
郑屠拼着最后一口气,抬起头,曾经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上演。
勒索邻居、吃拿索要、奸淫人妻、打残人妻丈夫、贿赂贪官、霸占他人产业……
坏事做尽。
曾经,他不相信善恶有报,只信拳头。
他现在更加相信拳头,却不是自己这对空有蛮力最后害了家人的软弱拳头。
他终于感受到那句,那些被他欺凌之人那句‘可笑’的蠢话——你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终于来了。
郑屠眼中淌下悔恨的血泪,口中喃喃:“如果有来生,我只想当个好人,好……”
“呸,就你也配,也不撒泼尿看看你什么德行,下辈子当猪去吧。”腿受伤那人叫骂着,啐了口血沫,直到看到郑屠脑袋无力的耷拉下,确认其已经死了,才停止辱骂。
他鼓足勇气,重新面向刘季。
“大,大人,看在我们死了四个兄弟的份上,您能不能先把帐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