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离
宿雪峰常年积雪，远看就是一座云中雪山。
沈眠站在山脚，仰头看着蔓延向上的山路，层层青石阶向云海铺去，漫天大雪覆盖天地，将世界涂成一片洁白。
这通往天际的路多长啊，五千阶，没入云端，大雪纷飞，迷乱了视线。
沈眠迈上石阶，追寻着尹霜的身影。
五十阶，一百阶，二百阶，三百阶……
她才捕捉到那个融入雪色里的身影，拿着灰扑扑的扫帚，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通红，正打着哆嗦扫山阶。
沈眠走上前制止她的动作，她不敢抓她缠着绷带的手，于是握住她的手腕，问她：“尹霜，你还要骗自己到几时？”
霜晶凝在尹霜眼睫上，她微微张开口，说话有些卡顿：“师……师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尹霜心乱如麻，她不敢接受沈眠的注视，只是一味地低下头。
沈眠捧起她冰冷的脸，“尹霜，你那么聪颖开窍，怎么会不明白吹雪阁里究竟为什么会那样？”
尹霜干涩地说：“是……是我不小心打碎了师尊的春山十景图，是我的错……”
“不是！”沈眠眼睫被寒雾吹过，微微颤动，“那分明就是他故意的，是他设局构陷你，是他想要你受苦受难，所以他故意加害你！”
沈眠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尹霜哭了，眼泪滑过脸颊留下浅浅的霜痕：“不是的，师尊他不会这么绝情……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会的……”
“他就是这么绝情，不仅如此，他还找什么托词，说宿雪峰人来人往，若是恕了你的错，他颜面何存，他从来都没在意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对他抱有希望？！”
“不是的！”尹霜丢开扫帚，双手抓着沈眠的肩膀，她极力地想证明什么，身体微颤：“我父母领命离开之后，是师尊一直在照顾我！”
沈眠紧紧凝着尹霜的眼睛：“他到底照顾到你哪里了？”
“如果所谓的照顾就是不停的责罚，那天底下父母对孩子的爱又算什么？”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收你的人不是他，你会不会更快乐一些？”
“你明明心里清楚这些，你为什么又欺骗自己？”
一声声的质问如巨石投下尹霜的心湖，泛起重重波澜，尹霜身体发抖。
沈眠吐出一口气，伸手捋了捋她被寒风吹乱的鬓发：
“我原本不懂的，后来我明白你了，在你孤立无援、被世界抛弃后，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你的救世主，你依赖他，所以你想方设法地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痛苦，不再孤独。”
“如果最开始是愿打愿挨，之后就不是了吧。”沈眠看着尹霜。
尹霜张了张嘴，“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凡的孤子，又有什么底气与魄力去挑战师尊的威信，外力把我推向那一间铁屋，久而久之，我自己学会了闭上眼睡去，只要麻木，就不会痛苦；只要做梦，就能得到幸福。”
“那幸福终究是虚假的，甚至经不起你自己的审视，”沈眠抓着尹霜的手腕，不自觉力道逐渐加大：“愿意逃离这里吗？”
逃离……
尹霜眼睫颤动，心也是猛地一跳，她复念一遍：“逃离……”
“是，逃离，你愿意吗？”
尹霜默了默，“师姐，你呢，你会在哪？”
“我不知道。”沈眠摇头，“我们太过弱小，都是巨树下的蜉蝣，命运不由我掌控，不过，也许我可以救你。”
尹霜反手抓住沈眠的手，手指用力，绷带渗出血色：“师姐，我不想一个人了，如果你离不开这里，那我陪你待在这里。”
“好，我尽量全身而退，你要听我指挥行动。”沈眠郑重道。
尹霜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好，师姐，拉勾勾！”
她伸出了小手指在沈眠面前晃了晃，沈眠嘴角带笑，伸出小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两人合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眠在梦中仍做着这一场梦，纷扬的大雪模糊了世界的边界，只有对方的声音回响在耳边，那么安心，那么放松、那么美好……
……
【宿主醒醒，你正在被魔尊偷运】
睡得迷糊的沈眠眼皮还没睁开，嘴角就慢悠悠翘起：“运货记得开发票，偷税漏税判三年……”
魔尊停下脚，沈眠睁开眼，两人像木头立在夜风中，沉默在两人中间酝酿。
沈眠还未来得及释放音波攻击，就被魔尊翻身摁在地上捂住了嘴，“住嘴！”
沈眠睁大眼睛看他，点了点头，魔尊松开手。
“你这是什么奇怪癖好，喜欢偷人？”沈眠开口。
魔尊刚要起身，又一把手掐住沈眠的脖子，他额角青筋凸起，“沈眠，你以前好歹还是大族千金，懂不懂什么是廉耻之心！”
沈眠歪头：“你现在不是在偷我吗？”
这话问住了魔尊，让他觉得有些道理，魔尊又反应过来否认，不对，他没偷人。
这话实在有歧义，而且……两人的姿势过于微妙，魔尊觉得自己掌中沈眠细弱的脖子有些烫手，他猛地松开了手，爬了起来。
沈眠也爬了起来，她眨眨眼，恍然大悟般：“哦～，你想歪了？”
“沈眠，”魔尊咬牙切齿：“不会说话就不要瞎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转移话题。”
“我没有乱想，全都是你的可笑幻想！”
“掩耳盗铃。”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对你有旖旎心思？白日做梦！”
“自欺欺人，”沈眠竖起食指，指了指天，“并且，现在是晚上。”
魔尊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话可辩。
沉默又一次在两人中间蔓延，正当沈眠开口想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少女的喊声突兀传来。
“师……师姐？”
沈眠与魔尊转过头来，白衣少女提灯而立，望着他们一脸惊讶：
“师姐，这又是谁？”
尹霜指着魔尊，不解问到。
魔尊眉毛下压，眼眸微眯，他一身戾气抬步上前，却被沈眠拉住衣袖。
“师妹，你来的正好，我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夫。”沈眠顺势揽住魔尊肩膀，十分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
魔尊整个人都石化了。
“未婚夫？！”尹霜眼睛睁得浑圆，声音不觉抬高。
“低调，低调。”沈眠压了压手，“虽然他是我未婚夫，但让人知道我们私下相会，我想想还是不好意思诶，所以，师妹，你还是快些回去早早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