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宿雪
【宗门公告：内外门前十弟子、各大长老、仙君弟子一律参加一周后的灵洲大比，届时将汇聚各方英杰，共赴这场盛会。
此次大比不仅是对个人实力的考验，更是宗门荣耀的象征。所有参赛弟子务必全力以赴，展现我宗弟子的风采。大比期间，宗门会提供必要的资源支持，包括灵石、丹药以及法宝的临时调配。各弟子需尽快前往执法堂录入信息，等待分配。
望诸位弟子珍惜此次机会，为宗门争光，也为自身修行添彩。】
顾清风垂眼看向手中昭明剑，本命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剑身微颤，嗡鸣不止。
百年一度的灵洲大比提前六十年，如果这与东海变故有关，未来，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
抚仙湖，吹雪阁。
尹霜收起伞，在楼外抖擞衣上零星白雪，脚步缓慢地走到门前。
“吱嘎——”
尹霜小心翼翼探头，屋内没人，“呼——，师尊不在。”
尹霜走进屋内，“刚才传讯召我来，怎么一会就不见了，难道是有什么突发的急事……”她口中嘟囔，暗中不解，有什么事传讯通知就好了，怎么还要面见呢。
阁内悬着六角琉璃灯，玉屏风上雕刻无限春山，花窗半开，绒绒雪花飘入室内，台上白玉瓶中斜插一条梅枝，花瓣覆雪，几上泥炉煨出清暖茶香，青瓷盏旁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卷。
尹霜好奇走近，拿起书就着那一页看：
“混沌琉璃，灵胎始成，得大造化，集天地灵韵于其神魄，纳三界真妙于其灵台，阴阳双生，并蒂双莲——”
尹霜感应到了波动的灵气，手一抖连忙放下典籍退后几步站好。
不过两息，屏风后传来脚步声，重清扫了一眼尹霜，看到几上未合上的书页，眸光微暗。
重清坐在榻上，随手收起书卷，“本尊已与掌门谈过，灵洲大比你不用参加了。”
尹霜猛地抬头，“师尊，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是有资格——”
“违逆为师？”重清淡淡开口。
尹霜话堵在喉间，她垂头紧了紧手指，“徒儿错了。”
“知错就好。”重清抬眼，清眸注视着她，“退下吧。”
“是。”尹霜作揖，折身要退。
“啊——”小腿突然一痛，尹霜身子歪一歪，撞倒白玉屏风，满地碎片里，尹霜强忍着手掌被割伤的痛，狼狈地跪在地上，身体发颤：“师……师尊，徒儿刚才身体有所不适，徒儿不是有意——”
重清启唇：“看来你不满为师，既如此不尊教化，便罚你去宿雪峰扫山阶。”
尹霜连连摇头，眼角泛红：“不是的，师尊，我没有，我……”
重清只是垂下那双清浅如雪的眼眸，默默看着地上的尹霜，声音无波无澜：
“还不快去领罚？”
冰寒的话冻结了尹霜的身体，她瞳孔颤抖，咬唇磕头，“弟子……领命。”
“什么？！”沈眠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紧紧落在杂役身上，“尹霜被罚去扫山阶了？”
“尹师叔不过是去了一趟仙尊居处，就被罚去扫山阶，”小杂役不停搓着手，眉间隐忧，“这宿雪峰与仙尊住处一样，常年飞雪，尹霜师叔一个人要去扫那五千石阶，如何扫得完啊！”
“哎——沈师叔，你去哪？”
“去找他问个清楚。”沈眠声音隐着怒意。
“她不听师训，还故意打碎本尊的奇珍，为师为何不可罚她？”重清顿了顿，“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她？”重清仙尊放下书，支手偏头看她。
“是。”沈眠咬牙，“师……师尊……我相信尹霜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你一定误会她了。”
“误会？本尊不会误会人。本尊是在告知你事实，不是接受你来质疑我。”
沈眠心凉半截，她明白了，这只是一场故意的构陷，明目张胆，甚至不会有其他人来质疑他。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对尹霜，还有，如此的……区别对待？”
重清轻笑，“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还要追究不公平的原因。”
沈眠抬眸紧紧凝着重清，他直起腰，慢条斯理地理着广袖，漫不经心开口：“沈眠，你从未自己想过自己为什么特殊吗？”
“特殊？”沈眠摇头，“我从不觉得自己特殊。”
重清笑而不语，转移了话题，“本尊乃一宗仙尊，命令既已说出，宿雪峰人来人往，你叫为师如何不损颜面收回谕令？”
沈眠咬牙，分明是无可再谈的想法，却又说得如此圆滑，这老狐狸。
“难道颜面比人情还重吗？”
“人情？”重清品味这个词，摇头失笑：“无情方可为大道，顾念其他又算什么？”
“那么修成的道又是什么大道？！”沈眠眼眶泛红：“如果世人都把人情冷暖、世间温情抛之脑后，做一具徒有修为的行尸走肉，那样与奋力去做一幅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沈眠步步逼近，愤怒让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七情六欲本就是人的天赋与灵韵，如今为了所谓大道，断情绝爱，一一抛绝，有家的人失去家，有情的人丢失情，踏上仙途本就是一场千古谎言，它就是个巨大的绞肉机，满口挂满了血肉残渣，外面的人还觉得那是仙境、是通途！”
一口气说完，沈眠总算觉得闷在自己心口好久的气都通顺了。
无所谓了。
沈眠想，最差也不过就是被重清杀了，然后重开这个世界，无所谓了。
重清仰起头看身前的沈眠，看她泛红的眼眶、开合的唇、无惧的眉眼，他渐渐笑了，笑得肆意，笑得猖狂，这是沈眠唯一一次看到向来清冷矜雅的他如此放纵。
“当真是如此吗？”重清笑意敛起，眸色加深，“何人不羡成仙，有能走上这条路的方法，谁又会放弃？你呢，沈眠，你难道就不后悔今日经脉尽断吗？”
沈眠默然。
重清摇头嗤笑：
“为了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所有人都不择手段，谁会对你手下留情？若不无情，连我也怕是早死在某个山岗孤坡，做个孤魂野鬼，无情可怕？哈哈，它分明是修仙路上的启明星，若不可使大势趋，便顺应时局去讨那一条生路。”
沈眠吐出一口气，“你也知道那是错的。”
“错亦何妨，我只要结果。”重清说道，他抬手，轻轻落在沈眠的脸颊，“徒儿，来日你会知道为师是对的。”
沈眠偏头退后，“呵，师尊，来日这种东西太过虚幻，容易破碎。”
她转身离开。
重清凝着她的背影，手指无意识收紧。
沈眠站在吹雪阁外，阖目半晌，沉沉吐出一口气。
现在，去找尹霜。
出扶摇山的路上，她余光扫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沈眠顿住脚，回头，细看发现处处不像，可沈眠却笑了。
你来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