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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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德雷克海峡(下)

门被猛然推开,索菲亚匆忙闯入,脸上写满了紧张:“教授,出问题了!佩德森说我们完全偏离了航线,而且失去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GPS不工作了,无线电只有静噪,甚至连紧急信标也无法发送信号!”

沃尔夫迅速走向他的背包,取出一个老式罗盘和一份纸质海图。“我们最后的已知位置是?”

“南纬60度17分,西经59度42分,”索菲亚回答,“就在穿越德雷克海峡后不久。但那是两小时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对自己的位置一无所知。”

沃尔夫在地图上标出最后已知点,然后用铅笔画出风暴方向和可能的漂移路线。“如果风向保持不变,根据当时的航线,我们可能直接被风暴送到我们的目的地附近。”他指向地图上一片开阔的海域,“但这完全是猜测。没有仪器,我们无法确定实际位置。”

“船长正在尝试通过传统航海方法确定位置,”索菲亚补充道,“但云层太厚,看不到星星,而且罗盘也不可靠。佩德森博士正在研究这种异常磁场干扰的可能原因,莉兹也在帮他处理数据,她似乎很擅长物理学。”

正当他们讨论时,马库斯闯入了舱室,脸色苍白,头发凌乱,衣服还滴着水。“老天,你们没事吧?厨房完全被毁了,医务室也进水了!埃尔夫从医务室被冲到走廊上,但他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这就是冰墙的守卫者’之类的胡话。”

沃尔夫叹了口气,但没有浪费时间去责备埃尔夫的荒谬理论。“船的结构受损了吗?”

“船长说暂时没有,但如果风暴继续恶化,他不能保证。”马库斯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些制作人的精明,多了几分真实的恐惧,“他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风暴,它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烈。”

短暂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船体再次剧烈颠簸,这次几乎把每个人都甩出座位。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

“我们撞上什么了!”马库斯尖叫道。

佩德森已经冲入舱室:“加西亚船长召集所有人到主甲板!船体已经受损,我们需要准备弃船!”

沃尔夫瞬间释放了肾上腺素,顾不上疼痛的肋部,迅速抓起他的防水包,将最关键的资料和那块金属碎片塞了进去。他刚刚提起背包准备离开,船体再次猛烈震动,一声巨响从船首方向传来。

沃尔夫跟随佩德森和索菲亚向主甲板移动,途中船体的倾斜角度越来越大,使得行走变得异常困难。他们不得不抓着走廊的扶手,几乎是爬着前进。

当他们终于到达主甲板时,一片混乱的景象映入眼帘。船员们正在紧张地准备救生艇,加西亚船长站在中央,大声发布指令。莉兹已经在甲板上,面色惨白但保持着镇定,帮助船员整理救生装备。

“沃尔夫教授!”船长看到他们,迅速走过来,“感谢上帝你们都没事。情况非常紧急——我们撞上了一块巨型浮冰,船首已经严重损坏,正在进水。我们必须立即撤离!”

“浮冰?在这里?”佩德森惊讶地说,“我们距离冰盖边缘至少还有两百海里!”

“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船长摇摇头,“我航行南极水域二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浮冰出现在这片区域。但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个——救生艇已经就绪,我们必须马上弃船!”

就在此时,一个全身湿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甲板上——那是埃尔夫,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它来了!冰墙!”他高声喊道,完全无视周围的混乱,“我一直是对的!我们到达了地球的边缘!他们不想让我们发现真相,所以他们派遣了守卫者!”

“埃尔夫,现在不是胡言乱语的时候!”马库斯试图抓住他,“我们必须上救生艇!”

但埃尔夫似乎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他冲向船舷,指向远处逐渐清晰的一片白色轮廓——那是南极冰架的边缘,在风暴中若隐若现。

“看!那就是他们隐藏的地方!那就是冰墙!我必须证明我是对的!”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埃尔夫就爬上了船舷栏杆。船体此时正处于一个陡峭的倾斜角度,甲板上的积水像瀑布一样向船舷方向流动。

“埃尔夫,不!”沃尔夫喊道,但为时已晚。

一个特别巨大的浪头拍在船上,冲击力将埃尔夫从栏杆上掀飞。他的身体在空中短暂停留了一瞬,仿佛在挑战地心引力,然后被黑暗的海水无情吞没。

“上帝啊!”马库斯惊恐地喊道,“我们必须救他!”

“现在不可能了,”船长坚决地说,脸上带着沉重的表情,“在这种海况下,他几分钟内就会被冲得无影无踪。我们必须专注于救出剩下的人。立刻上救生艇!”

没有更多时间悲伤或思考。船员们开始帮助所有人登上救生艇。沃尔夫被引导到第一艘救生艇上,与佩德森、马库斯和船长一起。他最后看了一眼“真理号”,这艘曾承载着他希望的船只正在缓慢沉没,船首已经明显下沉。

“索菲亚和莉兹呢?”他焦急地问道,没有在救生艇上看到两位女性的身影。

“她们在另一艘救生艇上,”一名船员回答,“索菲亚主动要求留下来帮助其他人,莉兹和她在一起。”

救生艇被放入汹涌的海面,立刻被巨浪抛起又落下。沃尔夫紧抓艇边,感受着冰冷的海水不断拍打在身上。透过雨幕,他能看到第二艘救生艇也被放下,距离他们约五十米,在波涛中若隐若现。

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们前方——那是一堵垂直的冰墙,高耸入云,延伸至视野尽头。

“南极冰架,”沃尔夫轻声说,既惊讶又敬畏,“我们被风暴推到了南极大陆。”

正当他们震惊于这一发现时,“真理号”发出最后一声悲鸣,船体迅速下沉,很快被黑暗的海水吞没,只留下一些漂浮的碎片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加西亚船长,现在在他们的救生艇上,立即开始指挥:“我们需要尽可能远离冰架,”他大声命令道,“如果被浪推向冰墙,我们会被撞得粉碎!所有人开始划!”

大家齐心协力划桨,试图与冰架保持距离。然而,风暴的力量远超人力,救生艇仍被不断推向那堵冰墙。远处,第二艘救生艇也在进行同样的斗争,但距离越来越远,很快就在风暴中消失了踪影。

沃尔夫咬紧牙关,与命运作最后的抗争,但内心深处,他开始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可能永远无法验证他的理论了。三十年的研究,最终可能以这种方式结束——被吞没在南极冰冷的海水中,带着未解的谜团和未完成的使命。

就在绝望即将吞没他的时刻,船长突然喊道:“看那边!冰架上有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船长指的方向。在冰墙的某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缺口,一个天然的小港湾,似乎是冰架在长期冲刷下形成的凹陷。

“那里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船长决定道,“如果能进入那个港湾,我们至少能暂时避开最猛烈的浪涛。”

在船长的指挥下,救生艇改变方向,朝那个自然港湾划去。每个人都使出全身力气,与狂暴的海洋抗争。经过近乎绝望的努力,他们终于接近了那个缺口。

当救生艇滑入港湾时,波浪的力度立即减小,虽然风仍在呼啸,但至少他们不再面临被掀翻的危险。港湾内是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四周被高耸的冰墙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感谢上帝,”船长低声说,声音中充满疲惫和释然,“至少我们暂时安全了。”

“但接下来呢?”马库斯问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疑问,“我们失去了船,与外界失联,在南极大陆的边缘……我们怎么回去?”

船长的表情凝重:“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生存。救生艇上有基本的紧急物资——食物、水、简易帐篷和信号装置。一旦风暴平息,我们会尝试激活紧急信标,同时寻找可能的庇护所。”

“第二艘救生艇呢?”沃尔夫焦急地问,“索菲亚和莉兹,还有其他人呢?”

“我们只能祈祷他们也找到了避风港,”船长诚实地回答,“在这种天气下,搜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们也成功抵达南极,我们激活的信标可能会引导他们与我们会合。”

救生艇缓缓划向港湾内侧,最终靠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冰面上。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登陆,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南极冰层。尽管情况依然危急,但至少他们暂时逃离了大海的威胁。

“我们需要建立临时营地,”船长命令道,“搭起帐篷,清点物资,确保每个人都保持温暖和干燥。”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忙于搭建简易营地。幸运的是,救生艇上的物资相对充足——有防水帐篷、保温毯、紧急食物和净水设备。帐篷支起后,每个人都钻进去,躲避外面持续的风雪。

沃尔夫发现自己与佩德森、马库斯和船长共享一个帐篷。虽然空间狭小,但至少提供了基本的庇护和一丝温暖。

“你认为索菲亚和莉兹还活着吗?”马库斯低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他们也有可能,”佩德森实事求是地回答,“索菲亚是个坚强的女孩,非常适应艰难环境。而且莉兹虽然有些古怪,但她意志坚定。”

“失去埃尔夫已经够糟糕的了,”马库斯摇头叹息,“即使他的理论再荒谬,他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

“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人的心理是最先崩溃的,”船长严肃地说,“恐惧会使人做出不理性的行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必须保持冷静,集中精力在生存上。”

帐篷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最终,是沃尔夫打破了寂静。

“我认为我们应该向内陆移动,”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尝试寻找更好的庇护。”

其他三人惊讶地看着他。

“向内陆?”船长皱眉问道,“这与标准程序相反。按照极地求生手册,我们应该尽可能留在海岸附近,增加被搜救队发现的几率。”

“在正常情况下,是的,”沃尔夫承认,“但我们的处境已经远超正常范畴。我们的位置未知,通讯完全中断,救援可能需要数周甚至数月才能到达,如果真的会来的话。即使现在是南极的夏季,沿海地区的温度仍会迅速下降,尤其是在风暴之后。”

“您似乎对这个地区有所了解,”佩德森审视着他,“您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沃尔夫迟疑了一下,但决定诚实相告:“根据我的研究,这片区域——我猜测我们现在可能在奎因莫德地区附近——可能存在天然的冰下洞穴系统,由地热活动形成。如果我们能找到入口,那将提供比任何露天营地更好的保护。”

船长显得有些惊讶:“你是说,类似于Ekström冰架下面发现的那种洞穴?”

“可能更大,”沃尔夫点点头,“几十年来,多支科考队在这片区域报告过异常的地热活动。理论上,这种条件可以在冰层下方形成相对温暖的空间网络。”

佩德森看起来持怀疑态度,但没有立即反对。“理论上,这是可能的,”他承认道,“但在没有精确坐标和探测设备的情况下,寻找这样的入口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别无选择,”沃尔夫坚持道,“待在这里只是缓慢死亡。至少向内陆移动,我们可以寻找更稳定的冰层结构,避开沿海的极端风暴。”

船长和佩德森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无言地评估这一提议的价值。最终,船长点了点头:

“先确定位置。等风暴平息后,我们可以尝试向内陆探索一小段距离,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好的庇护所。但我们必须保持谨慎,携带信标,确保不会在冰原上迷失方向。”

“同意,”佩德森补充,“而且我们需要分配物资,确保即使遇到困难也能有足够的补给返回这个基本营地。”

马库斯看起来仍然不太确定:“但是……如果索菲亚和其他人设法到达了这附近,他们怎么找到我们?”

“我们可以留下标记,”沃尔夫建议,“还可以在这里放一个信标,定期返回检查。如果他们还活着,也会寻找庇护,而内陆的洞穴系统远比海岸更安全。”

讨论继续了一阵,最终达成了共识:一旦风暴减弱,他们将向内陆探索,寻找更好的庇护所,同时保持与海岸营地的联系,以防索菲亚和其他幸存者出现。

夜深时分,当其他人都已经陷入疲惫的睡眠,沃尔夫仍然醒着,望着帐篷顶部。风暴的声音已经减弱,偶尔能听到冰层发出的奇怪的抗议声——咔嚓声、叹息声,仿佛整个大陆都是有生命的。

他最后一次检查了他的背包,确认那块宝贵的金属碎片和一些关键笔记仍然安全。这是他唯一幸存的研究证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是他唯一的动力和希望。

“南极,”他在心中默念,“我终于来了。无论你隐藏着什么秘密,我都会找到。”

然后,他闭上眼睛,让疲惫最终将他带入梦乡,而帐篷外,南极的风雪渐渐平息,仿佛暴风雨过后的宁静,又像是暂时的休战,给予这群不速之客短暂的喘息时间,准备着下一轮更为严酷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