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缘
斋堂不大，桌椅整齐排成两列，桌面摆满斋菜，青豆、黄瓜、豆干、鲜果……
野猪、麋鹿、黄狸、青雉……全是些山间野物，端坐木椅。
它们学人前爪捧饭碗，用筷子夹菜，动作慢条斯理，头顶皆是空空如也。
看见季灵，纷纷把筷子放下，眼珠瞪如铜铃，粘稠的液体，不争气从嘴边流淌。
“阉了下酒！阉了下酒！”
野猪和麋鹿豁然起身，仿佛见到仇人，张嘴发出尖锐话语。
随后跳出几只母猴，围着季灵兴奋吼叫：“莫吃！莫吃！留做猴种！留做猴种！”
水月法师口吟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尔等既已皈依我佛，便需持戒养身，戒荤断色都是我等僧人必须恪守的律法！”
身为同缘庵住持，水月法师威望极高，经她如此一说，躁动的尼姑们这才安静下来。
“季居士见笑了，我的这些弟子修为尚浅，还没能彻底摆脱桎梏，希望你别介意。”
水月法师弯腰弓背，深表歉意。
季灵心中惊异，同缘庵内妖怪非凡，他们修佛！
于是合掌回礼道：“水月师父言重，正所谓鳞甲众生皆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看到小师父们苦修佛法，与我来说，却是有些愧疚了。”
水月法师狐媚的脸上露出喜色：“季居士请先用斋，奉茶后，给你安排住宿。”
“多谢水月师父。”
季灵和水月法师同坐一桌，吃起斋饭。
斋菜味道清淡，解了季灵最近的油腻，赞不绝口道：“贵庵的斋菜鲜美异常，实属佳肴。”
水月法师内心欢喜，放下竹筷，盈盈笑道：
“本庵斋菜，全部由花娘负责，她来修佛前，曾被冷水亭‘食为天’老板收养，学得一手烹饪技艺，也算有些造化。”
“花娘……”
季灵正要询问，忽听“喵”的一声，低头看见一只毛色亮丽的三花猫，正拿头蹭自己裤腿。
“不得无礼！”水月法师冷喝。
“喵！”
那三花猫一惊，急忙扯身回旋，眨眼跳至水月法师怀里，伸出脑袋，眼睛瞪圆，好奇的打量季灵。
水月法师抚摸三花猫，对季灵满怀歉意：“陆居士莫怪，花娘天性未泯，刚才行为，是向你表达欢喜……”
“无妨。”
季灵前世养过狸花，本就是吸猫体质，自然没有丝毫介意，反而想要把花娘抱过来，使劲撸上一撸。
“喵！”
察觉到季灵妄念，花娘叫了一声。
季灵有些好笑：“花娘不会讲话？”
“还需修炼些时日。”水月法师轻轻拍打花娘屁股，以示惩戒。
“喵~”
花娘舒服的翘起屁股，似乎还想要。
水月法师摇头：“只有潜心修行，才能摆脱兽性，超凡入圣。”
花娘懵懵懂懂，眯眼瞌睡。
几只灰兔，撤去斋饭，蹦蹦跳跳献上香茶，水月法师眸光似水，轻启朱唇：“陆居士，请用茶。”
季灵端起茶杯品鉴，顿时口齿留香，赞道：“好茶！”
水月法师掩嘴一笑，也拿起茶杯轻抿。
季灵望着她优雅的姿态，恍如世家小姐，不禁抬眉：“水月师父通晓人性，必然精于佛法，应该修行有成了吧？”
水月法师摇头苦笑：“我等生灵，修行困难，孤居此处，无物供奉香火，不像你们人族，四洲大地何止万亿，功德简直无量……”
季灵道：“虽如此，人族肉身孱弱，起点却要低很多。”
“那也是相对而言……”
水月法师低头看向怀里花娘：“虎豹象狮的确天生强大，可如我和花娘这般，却也处于底层。”
见水月法师神情低落，季灵果断止住话头，问道：“大师可听说过方寸山？”
水月法师道：“青阳县南边百里，确有座方寸山，听说有仙家在那修道，不知是否为居士所寻？”
季灵大喜，随即又细致询问，水月法师知他是寻仙求道的雅士，知无不言。
【二心】结合收集的资料，综合后断定：“那必然是须菩提祖师所在的三星洞！”
季灵喜不自胜，三盏香茗下肚，便欲起身离去。
魁梧的野猪，突然露出獠牙，哼哼唧唧道：“喂，人类！你为什么要将我夫君阉割？害我守活寡！”
“额……”
季灵不敢胡乱言语。
前世颇爱红烧肉的他只能在心里暗道：不阉割的话，肉质不好啊。
“静音！休得无礼！你已皈依我佛，红尘俗世俱该遗忘，何况陆居士与你素不相识，他人在你身上造的罪业，难道要栽到陆居士身上不成？我看你即便吃斋修行，也是凶性不改，到藏经阁抄写经书百遍去罢！”
水月法师神色严肃，双眉斜飞，俨然处在发怒边缘。
“是！师父！”
野猪不敢造次，两个朝天鼻孔，直喷出热气，恶狠狠瞪了瞪季灵，转身离开斋堂，抄写经书去了。
水月法师重新展露笑颜：“季居士，房间已打扫干净，请好生歇息。”
“多谢。”
想了想，季灵觉得不该心急，便在一群母猴的带领下来到禅房，里面书桌木床都有，规格较高。
“有劳几位小师父了。”
该有的礼节要做到位，季灵合掌，向给他引路的母猴们致谢。
这群母猴扭扭捏捏，翘着火红的屁股，用爪子拉扯季灵衣袖，羞答答问：“敢问公子婚配否？”
季灵道：“早已成家！”
这群母猴铜铃大的眼珠流露出失望，不过还是不肯死心：“那公子可有纳妾之心？”
“否！”
母猴们搔首弄姿：“不期而遇，实属缘分，修行日苦，寂寞难耐，恳请公子留种……”
说着，便有母猴往季灵身上蹭。
“阿弥陀佛！”
季灵口颂佛号：“小师父们慎言慎行！出家人岂能破戒！”
母猴们媚眼如丝：“公子此言差矣！既不能破戒，公子修佛，怎会有妻子？”
季灵目不斜视：“诸位小师父有所不知，在下虽修佛，但却是在家的居士，并未皈依，娶妻生子实属正常。”
“可……”
母猴们还欲纠缠，一只三花猫忽的从门外窜进来，“喵”的吼了一嗓子。
“呀！公子休息罢，我等还要清扫大殿。”见到花娘，母猴们面色激变，慌忙离去。
“小师父。”
季灵长松口气，感激的望向花娘。
三花猫跃上书桌，瞳孔如同竖线，直愣愣盯着季灵。
季灵扫了扫蒲团上的灰，盘腿坐下，闭目凝神。
三花猫眼皮不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跳跃，来到季灵身前，尾巴笔直竖立，鬼鬼祟祟的试探着往季灵怀里钻。
“喵~”
三花猫调整姿势，躺在季灵怀里，娇滴滴叫了声。
季灵嘴角上翘，直接上手抚摸三花猫，其顺滑毛发，简直如同丝绸。
“舒服啊！”
季灵赞叹其惊人手感：“这猫养得真好！”
“喵~”
花娘的叫声里，透出一股羞赧。
一夜无话。
季灵从浅睡眠中苏醒。
“该走了。”
季灵起身，用露水洗了把脸，来到殿前，发现庵里的师父们，正围在水月法师身边，虔诚听佛。
季灵等她们做完早课，才走上前，与水月法师见礼告辞。
“季居士，能否帮我们买些柴米油盐酱醋茶？我等深居山林，不敢擅入人类城镇，免得惊扰居民，自招祸端。”
水月法师眼神恳切，甚至有些许风情展露。
季灵笑道：“这点小事，愿意效劳。”
“感激不尽。”
水月法师递给季灵几贯铜钱，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告辞。”
季灵翻身骑上青葱马。
“公子千万保重身体啊！”母猴们望眼欲穿，依依不舍。
“驾！”
马蹄扬起灰尘，飘散在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