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从膜论治
(一)思想起源
刘尚义教授“从膜论治”思想的提出跟历代医家对于膜位置的认识有关,再结合解剖知识而总结得出。《素问·疟论》曰“其间日发者,由邪气内薄于五脏,横连募原也,其道远,其气深,其行迟,不能与卫气俱行,不得皆出,故间日乃作也”,用解剖知识解释,其所说的应该是“膈肌”。《素问·举痛论》曰“寒气客于肠胃之间,膜原之下,血不得散,小络急引,故痛……寒气客于小肠膜原之间,络血之中”,此时膜原的解剖部位还包含了腹膜。《灵枢·百病始生》曰“留而不去,传舍于肠胃之外、募原之间,留著于脉,稽留而不去,息而成积”,此时膜原扩大到胃肠之外,扩展了膜原的解剖部位,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腹膜、腹膜腔和腹膜形成的大、小网膜等结构。唐代杨上善的《黄帝内经太素·伤寒·五脏痿》云“膜者,人之皮下肉上膜,肉之筋也”,指出膜为皮肉之间的筋膜组织。《类经·疾病类·痿证》认为膜原是广泛分布于躯体、脏腑、分肉、腠理、形体、官窍之间具有维系联络作用的膜状组织,把膜原的部位又进一步扩展到了筋膜间隙。清代名医薛生白在《湿热病篇》说“膜原者,外通肌肉,内近胃腑,即三焦之门户,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邪由上受,直趋中道,故病多归膜原”,他认为膜原之部位是指中焦胃脘之筋膜或空隙之处,其解剖部位就相当于腹膜或小腹膜腔。张锡纯谓“女子之胞室亦膜也”,把“膜”的范围扩大到胞室1。所以综上可以看出,“膜原”的位置逐步扩大完善到膈肌、胸膜、腹膜、腹膜腔、腹膜形成的大小网膜、筋膜、筋膜间隙、宫腔等结构,故刘尚义教授依“异位同治”,认为其在外所覆盖之肌肤,对应在内所覆盖之膜,人体内一些管腔、空腔类组织、器官,如气管、咽喉、胃、膀胱、宫腔等,此类囊状、空腔器官,其表面所覆之膜亦可翻转视之如肤,至此,刘尚义教授建立了自己“膜”的理念,在内之膜,如在外之肤,提出“肤膜同病”“从膜论治”的观点。
1 夏勇良.探析“膜原-三焦门户”说[J].浙江中医杂志,2003,38(8):326-327.
(二)形成过程
基于前人的发展总结,刘老认为“膜”的病位与现代医学黏膜有相似之处,比如消化道、呼吸道、泌尿生殖道或腔内附的膜,是保护人体的一道防线,故“膜病”包含了黏膜相关疾病。刘老认为,肌肤位于人体表面,一目了然,通过中医望闻问切便可辨证论治,但膜位于内,无法肉眼视之,临证每多困难,通过现代检查技术,如胃镜、肠镜,一些黏膜病变,如溃疡、糜烂、出血、肿块,好比皮肤溃烂、出血、疮疡等,具有共通之处,乃体内疾患,临证中犹如一囊,将内皮翻出,如在外之肤,此时“从膜论治”理论有所雏形。同时因刘老曾师承葛氏疡科,善用丹药、药线治疗疡科疾病。《疡科心得集》中指出“治外必本于内”“外治法即内治法”。故在临床过程中,刘老认为将体腔疾患,如咽、食管、胃、肠、膀胱、子宫等,想象将其内“皮”翻过来,其溃疡、肿瘤、炎症等疾患,均犹如体外肤膜疮疡、溃烂、流脓流水一样,可按照疡科理论来辨证施治,至此为“从膜论治”打下理论基础,并根据症状及病理特性,分为了膜痒、膜疮、膜热、膜烂出血。在治疗上,因“肤膜同病”,对于在外肌肤,通常采用“宣散之法”,对于“膜原”之病,亦通常采用“宣透之法”以利邪气外出,此与肌肤之病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治法基于中医“肺主皮毛”理论,《素问·六节藏象论》云“肺者,气之本,魄之处也,其华在毛,其充在皮”,《灵枢·决气》云“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素问·经脉别论》云“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于脉,脉气流经,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输精于皮毛”,均说明肺与皮毛的关系,故治肤之药多具疏风、解表、辛透之用,有宣肺、肃肺、补肺、清肺之效。对于“膜病”治疗亦采用治肺法,灵活运用治肺八法:宣肺、肃肺、清肺、泻肺、温肺、润肺、补肺、敛肺,调畅肺气,以达“异病同治”之目的。同时,刘老将疡科常用药,如清热解毒药、活血化瘀药、补虚药、祛风药,用于内在膜之病变的治疗中,比如清热解毒的冬凌草、猫爪草、葎草;活血化瘀的莪术、蜈蚣、水蛭;补益的龟甲、鳖甲、玉竹、石斛;祛风的防风、羌活、荆芥、地肤子、白鲜皮等。通过不断总结,形成了以“在内之膜如在外之肤,在外之肤如在内之膜”“肤膜同病,肤膜同位”为要点的“膜病”理论。
(三)理论内涵
刘尚义教授结合解剖学知识,将“膜”定义为一些空腔脏器或与外界相通的官窍的黏膜,比如呼吸道,包括鼻、咽、喉、各级气管、肺;消化道,包含口腔、食管、胃、肠道;泌尿系统,有尿道、膀胱、输尿管、肾;生殖系统,有阴唇、阴蒂、阴道、子宫等。基于中医理论,刘老“肤膜同病,从膜论治”是治肺法的补充,是疡科理论的外延。比如将治肺之法用于调理脾胃、女子胞。《素问·平人气象论》曰“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脉宗气也”,《素问·太阴阳明论》云“脾与胃以膜相连”,脾胃与肺的联系使得脾胃之膜病可从肺而治,比如脾胃气机逆乱时,可宣肃肺气而胃气得降、脾气得升,可用苏梗、青皮、陈皮、紫菀等1。而疡科理论从外引内,扩展了一些内科疾病的治疗思路,比如肿瘤,内在呼吸道、消化道、泌尿系统、生殖系统肿瘤,其如在肤之疮疡之症,故刘老“引疡入瘤”,提出了疡理诊瘤、疡法治瘤、疡药疗瘤的理论体系。并根据在外疮疡常见瘙痒、破溃、化脓、出血、腐烂等症状,分为膜痒、膜疮、膜热、膜烂出血,根据辨证,采用疡科理论,并加以发展。所以,刘老“从膜论治”观点是对中医理论的发扬,是对疡科理论的创新,为临床疑难杂症的辨证和治疗提供了思路。
1 邹立华,廖志峰.慢性胃炎从肺论治探析[J].湖北中医杂志,2002,24(10):22-23.
(四)核心要义
刘尚义教授“从膜论治”基于“肤膜同病”“内病外治”“疡理变用”而提出,体现了中医“异病同治”之理。体腔疾患均可以想象把内“皮”翻过来,犹如咽、食管、胃、肠、膀胱、子宫等黏膜暴露在视野下,“在内之膜,如在外之肤”,其炎症、溃疡、肿瘤等均可按疡科理论来辨证施治,并总结出膜痒、膜疮、膜热、膜烂出血等临床病症的诊治要点。“异病同治”在于膜与肤具有相同病理基础,即风、痰、瘀、毒。外风侵袭、内风扰动,则可发为膜痒。痰、瘀内凝,郁久化热,而致膜热,热盛动血,血行脉外,则致膜烂出血。热聚成毒,脉络受损,化腐成脓,而致膜疮,膜烂出血。对于疾病初起,病情较轻,病势较浅,治疗应注意清轻宣透。病程日久,正气渐虚,邪气渐入里,与气血相搏结,阻滞脉络,日久痰、瘀、血相互搏结,蕴结成毒,痰、瘀、毒流注周身,治疗过程中应注意在补益扶正的基础上加予活血祛瘀、化痰散结、清热解毒等药。在辨证论治过程中,以疾病的病因病机、病理特性等为基础,刘老总结出了以“在内之膜如在外之肤,在外之肤如在内之膜”“肤膜同病,肤膜同位”为核心内涵的膜病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