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莲
“莫不是见妹妹年幼，欺负妹妹？”
一听这声，贾琮便知是黛玉。
醋坛子要翻了。
他忙将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腮帮子鼓鼓的黛玉迎进屋内。
“妹妹有所不知，非是我不愿，是不可啊。”
“此话怎讲？”黛玉不悦问道。
贾琮笑着解释道：“你忘了？你未出阁，怎能轻易到府外市井之地抛头露面？老祖宗知道了，不得扒了我的皮。”
大靖风俗和明清几乎无二。
礼教家法大于天。
未婚女子一般情况下，不宜随意抛头露面。
贾琮要是拐了黛玉去外面闲逛，少不得被贾母痛骂。
虽然带几个丫鬟倒也没多大事儿，但人多总归麻烦。
哪里有贾琮自己但外面，随意逛逛看看来的自在。
“琮表哥倒是想的周到，妹妹那日只当嘴上痛快，没想到这回事。”
“原来是妹妹错怪表哥了，倒是妹妹的不是了。”黛玉缓缓躬身，行了个赔礼。
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说，害的自己盼望了许久。
贾琮见此，心里咯噔一声。
他慌扶起黛玉，从码好的书堆里掏出好几本厚厚的、包装十分精美的书，“瞧，这是什么？”
黛玉看了眼，美目忽然一闪，“《易安词记》？”
接着又欣喜喊道：“《温李全诗》？”
“还有柳七的词。”
“琮表哥难道是？”黛玉心思敏透，看到贾琮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便知这几本书是他买着送给自己的。
贾琮笑意不减，“你既喜欢李商隐、李清照，想必也对柳七、温庭筠的诗词感兴趣。”
“我就都买来了，等会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知道了，我会当宝贝一样收起来的。”黛玉心中那点不快，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弯刚才高高皱起的烟眉顿时舒展开来。
按理说，以黛玉之家境，过去央求父母买些诗词乃洒洒水的事。
但贾敏一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二来觉得黛玉喜欢的诗人都是些小家子气之人，故没给黛玉买过相关的书。
到了贾府，她有寄人篱下之感，更不好向贾母开口讨要。
宝玉虽经常围着她转，可他疼爱的姐姐妹妹太多了，黛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唯独贾琮很少与姐妹们来往。
只听闻其整日缩在院子里闷头看书。
黛玉此刻感动之余，心中想着，还是琮表哥懂我心意，改日把写的诗再改改，赠与他瞧瞧。
贾琮看黛玉喜笑颜开，心中感叹不止，还好自己早想到了。
要是惹恼了林妹妹，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来，妹妹坐好。”他笑道：“且让我多看几眼。”
......
金陵城，烟雾缭绕，檐角挂着细雨。
不知不觉，江南已是春。
城外最大的码头旁，几名身形干练的人慢悠悠出了船，往岸上走去。
待走至僻静处，为首的男子低声道：“张大郎、二郎，你们兄弟俩去探查应天府衙署。”
“赵烟、柳玉，监察御史府邸交给你了。”
“我在城外朱家庄朱家老宅等候你们消息，顺便见见故人。”
“是，香主。”四人齐躬身，分头消失不见。
暮色时分，细雨淅沥，青石板巷腾起薄雾。
一间幽静的屋内，两位男子相对而坐，正在对弈。
其中的老翁须发皆白，眉目间透着几分淡然，执白棋。
而执黑棋的正是霍姓男子。
“霍云骁，你猜到写信之人的身份了吗？”老翁忽问。
“应是薛家的仇人，借刀杀人。”名叫霍云骁的中年男子想了想答道。
“未必，他又不知你的身份。”老翁笑道：“借什么刀？”
“此人应该为神都贾府或者王子腾府邸中人，且出身不差。”
“为何？”霍云骁颇有些惊讶。
眼前这老翁是他的引路人，智谋堪称举世无双。
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可惜不问世事多年。
“这薛家薛蟠为争抢女奴打死了人，官司如今在应天府受理。其母护儿心切，应也是告知了在神都的王子腾和荣国府亲眷。”
“况且，这事不会四处宣扬，知道的人身份地位不会太差，比如你口中的那个少年。”
“这少年应是同情被拐之女子——
“贾宝玉？”霍云骁打断了老翁。
“不会是他。贾宝玉是个纨绔子弟，整日泡在胭脂堆里，哪里有胆量做此事。”
老翁摇头道：“此人用此方法救人看似棋行险招，实则上上之策。”
“你若办不成，他大可以在神都宣扬，也能救人。盯着薛家的人多着呢，巴不得有人递上刀子。”
“只是那样一来——”
“那样一来，这少年身份容易暴露，会被薛家寻仇。”霍云骁接话道。
“是这个理。”老翁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看着霍云骁，“全力帮他救下那个丫头。”
“这事不必惊动金陵香主。”
“接下来还需要老夫教吗？”
霍云骁不假思索道：“学生知道，接下来就找出这少年的身份。此子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又沾了我教因果，年纪轻轻，有如此心性，实为良才，应入我教。”
“他要是不入呢？”老翁笑问。
霍云骁重重拿起一颗棋子放入棋盘，一字一顿道：
“从他找我送信那一刻起，他就算上了我白莲教这艘大船了，上船容易下船难。”
“万法缘生皆有价，因果秤上无漏因。”
“我还挺期待，他到底是哪位公子哥？”
无论是荣国府、宁国府还是王子腾的京营节度使府。其重要成员信息，白莲教应有尽有。
霍云骁作为掌管白莲教最重要据点之一——京兆府的香主，能随意查看绝大部分教中秘辛。
白莲教中，地位在他之上者唯有圣师、圣女、三法王以及河北堂主。
其余各省堂主，体系上虽高于香主，但实际权力是不及的。
霍云骁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这会怎么也难以将贾琮与脑中的哪个公子哥对上号。
“这世道上的人和事是算不尽的，不要以为一切都在你掌握中。”老翁喝了口茶，顺便下了手棋，慢悠悠道：“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