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松竹斋
贾琮心怀五味杂陈之意，悄悄回到了荣国府。
想当初，他托付霍云骁往金陵送信之际，谨小慎微，连姓氏都未曾吐露分毫，只恐身份泄露，平生出些事端来。
却未料到，那霍云骁着实有手段，竟将他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待霍云骁点破他跟脚之时，贾琮心内一惊，暗自戒备，然霍云骁却并未有什么举动。
贾琮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总觉得那霍云骁似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不知何时便会有一场风波袭来。
他心中暗自叹道：“罢了罢了，这世间之事，本就变幻莫测、机缘巧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稍作停顿，他的思绪又飘到了英莲身上。
心中暗忖，这算是什么事儿呢？莫不是如那金屋藏娇一般？
荣国府相隔几条街的一处幽静小巷内，有一间小宅子。
那宅子的门悄然被人打开，一人轻声对屋内的英莲说道：
“此后你便在此处安身，但你要记住了，凡事小心，不要乱跑，免得连累了贾府那位公子哥。”
言罢，那人便转身离去。
英莲小心翼翼地燃起香烛，略作收拾之后，便蜷缩在锦被之中。
一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的脑海中，全是贾琮被点破身份、最终摘掉面巾的那一幕。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的呼吸仿佛凝在了喉间，心跳如擂鼓般作响。
斜飞入鬓的眉峰之下，嵌着一双如星子般的眸子，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如春日微风。
彼时霍云骁笑着替自己问出：“好一个俊秀的公子哥，小丫头可愿做他的丫鬟？”
自己不假思索地答道：“奴愿为贾公子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英莲紧紧攥着被子，思绪早已飘到了明月之上，心中暗自思忖，他会来看我吗？
次日一早，贾琮照例去请贾母安。
“琮哥儿，昨晚没睡好？”贾母忽然问道。
“老祖宗眼神真好，是的。”贾琮暗道老太太丝毫不老眼昏花，发现了自己的黑眼圈。
“昨日之事，纵然你老子做得不对，你也得受着。”贾母板起脸，“当着一众人顶撞你老子，传出去了，外面人怎么看待我贾家？”
“我知道了。”贾琮听出来贾母是在敲打自己。
他嘴上虽恭敬，但心里一点都不服。
好在贾母知道他是因宝玉才遭灾，没多说什么。
“去吧去吧。”贾母摆了摆手，又看着王熙凤，笑道：“凤辣子，方才太太提到你要为东府蓉哥儿说媒，说来听听吧。”
打算离开荣庆堂的贾琮听到，心里一紧。
贾蓉说亲？
那秦可卿......
正想着的时候，迎面对上黛玉充满关切的目光。
贾琮眨巴了下眼睛，示意自己一切安好，便转头往荣庆堂外走去。
跨过门槛，见一丫鬟正踮脚擦拭廊下雕花槅扇。
穿着水绿绫裙，露出半截雪色中裤，腰间系着褪色汗巾子，衬得蜂腰削肩如三月新柳。
转身时鬓角碎发扫过鼻尖，黛眉微蹙似嗔非嗔。
这般眉眼果与黛玉有七分相似，却少了病弱气，倒像雪地里抽出的翠竹，带着凛冽的鲜活。
晴雯。
贾琮笃定是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彼时的晴雯还是贾母房中的二等丫头，未入宝玉房中。
黛玉眼角余波恰好看到贾琮盯着晴雯看，便冷声道：“我不吃早膳了，没睡好，回房歇息去。”
“一点都不吃？早羹就快盛上来了，多少吃点罢。”一旁的宝玉有些吃惊。
“不了。”黛玉起身就走。
宝玉连忙也起身，“我同去，让王妈妈找点干果垫垫肚子好了。”
正在听凤姐和贾母聊天的王夫人注意到了这一幕，脸上有着一闪而逝的不舒服。
“去。”她示意一旁的袭人跟上宝玉，“劝他俩用早膳。”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东西成何体统。”
“知道了。”袭人点了点头，追着宝玉离开了荣庆堂。
浑然不知的贾琮慢悠悠回到东院，用完早膳后，怀揣着几张画便出了府。
春日上午的神都，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贾琮一副少年学子打扮，缓缓步入了神都名气最大的书画店铺之一——松竹斋。
正在擦拭柜台的小厮见贾琮容貌俊秀，气质不凡，心知应出自王公贵族之家。
“公子，里面请，您要买点什么？”
“随便逛逛看。”贾琮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这松竹斋足足有三层。
既卖笔墨纸砚也卖书画、棋谱之类东西，价格并不便宜，但贵在待人接客有道，店内敞亮通透，童叟无欺。
小厮见贾琮似乎没有想买东西的意思。
他没有门缝里瞧人，而是恭敬地跟在贾琮身后，默不作声。
“带我去卖画的地方看看。”贾琮吩咐道。
“好嘞，公子请随我来。”那小厮很客气地引导着贾琮走进里间一处幽静的屋子。
里面挂满了名家书画。
打量了一圈后，贾琮又问，“你这可售卖小说话本？”
“有的。”小厮道：“公子需要小人带您看看吗？”
“唔，不必了，你们掌柜的在哪，我想见见。”贾琮笑道。
“这......”小厮有些难为情。
虽然贾琮看起来气度不凡，可毕竟是生客，又是个少年，岂是说见就能见掌柜的？
小厮想了想，讪笑一声，“掌柜的在楼上忙，您要是有要紧事，我通传一声。”
“确有要紧事，大生意，就看他做不做。”贾琮神秘兮兮说道。
“好吧。”小厮挠了挠头，“您稍等，我上去叫。”
虽然满肚子疑惑，但小厮还是决定上去说一声。
只因他记得掌柜曾告诉自己一句话——永远不要狗眼看人低。
很快，一副儒士打扮的青衫中年男子下楼来了。
“公子，不知要做什么大生意？”
“看看这个罢。”贾琮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递给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一脸疑惑，但还是打开了卷轴，看了起来。
打开后，他随意一扫，继而目露精光。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