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樊国安正靠在真皮老板椅上，慵懒地抽着雪茄。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Andy手下的人报完信后，他嘴角勾起冷笑。
“呵，老东西，这是活腻歪了？”他掐灭雪茄，起身迈着四方步出了办公室。
远远就听见行政部传来的争吵声。
随着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喧闹声戛然而止。
樊国安站在门口，目光如X光般扫过在场每个人。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假笑，眼底却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老郑啊！”樊国安走到老郑跟前，故意放缓语气，“大清早的，嗓门这么大，看来是昨晚睡得不错？”
“樊主任……”老郑习惯了老称呼，随即意识到失态，忙改口，“樊总，您来得正好！这不公平，凭什么录音室五天内不给我们三组用？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樊国安眯起眼睛，转向负责人老孟：“怎么回事？”
老孟马上在樊国安耳边耳语了几句。
“哦？”他拖长了声调，“你是说一组和二组的做法都符合公司的章程？”
“章程？什么章程？”老孟一时有点蒙，但是他看到樊国安给他一个眼神，立刻心领神会，“对对对，一组二组早就报备了，都符合章程。”
老郑连忙掏出宋羽的曲谱：“樊总，这歌是新来的宋羽写的，我看了，刚才图雅也试唱了，绝对是好作品！我们三组也不多要求，给一天时间就够了。”
他心想这曲谱编的这么详细，借几个乐手一天弄出来没点问题。
听是宋羽写的谱子，樊国安内心更鄙视了，他能写出什么好玩意？
“老郑啊，”樊国安压根不提曲谱的事，“你也听到老孟说的了，这可是章程规定的。连我这个总经理，该守的规矩也得守啊！”
樊国安内心想，这几天正是一组和二组投稿的关键期，不能让三组占用录音室。
临时让老孟打掩护，自己大权在握，“章程”的解释权毕竟在自己手里。
老郑被“章程”两个字堵住了，原本想说的话不知道怎么张口了。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气。
樊国安扫视着办公室，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半秒。
他刻意提高了声调，像个富有远见的企业家：“各位，咱们公司合资改制是为了什么？九十年代了，整个华夏都在改革开放，连小商小贩都懂得与时俱进。我们要是还停留在吃大锅饭那一套，干啥都不讲章程，拿死工资混日子，那不是跟这个时代脱节了吗？”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年轻人的眼睛都亮了。
谁不想搭上这波市场经济的快车？
“回想以前，大家工资才多少？三四百块，够买啥？”樊国安的声音充满蛊惑，“现在呢？只要项目做得好，分红奖金翻着倍的往上涨。你们看看咱们两位宝岛来的总监，人家的作品在市场上可是真挣到过真金白银啊！”
行政部顿时又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徐强见缝插针，像条献媚的哈巴狗凑上前：“樊总说得太对了！现在这市场，谁挣钱谁就是大爷。您看看老郑他们三组，一年到头就录那些没人听的民族音乐，卖不了几盘磁带，纯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大家发财啊！”
“就是，老郑，你也为公司想想啊！”
“现在不比以前了，得跟着市场走啊！”
“大家都等着奖金买彩电呢，你这样不合适吧？”
议论声像一把把小刀戳在老郑心上。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人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攥着曲谱的手微微发抖。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那些曾经共事多年的同事，在利益面前，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愿意给他留下。
老孟看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他还记得以前，老郑的作品在文化部领奖时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整个公司都以有这样一位音乐大师为荣。
可现在，在利益面前，曾经的荣誉就像过期的报纸，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樊国安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太了解人性了，只要搬出利益这块砝码，什么情怀、什么传统，都不堪一击。
见火候差不多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起来：“老郑啊，我知道三组也有作品要录，但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了。这不是正在征集《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片尾曲嘛，等忙完这阵子，肯定给你们安排时间。咱们都是为公司干活，我怎么可能亏待老同事呢？”
他说这话时，脸上堆满了关切的笑容，就像一个体贴下属的好领导。
“可是樊总，宋羽的作品也是要投稿《倚天剑和屠龙刀》的啊！”老郑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期望。
“切～”徐强抢着开口，脸上写满轻蔑，“楚总监和成总监的作品都不敢说百分百能入选，他一个本地毕业的实习生，能写出什么好东西？也配跟两位宝岛来的总监比？”
“就是！老郑你别在这浪费大家时间了。”有人附和道，“这几天录音室多宝贵啊，我们都等着楚总监和成总监的作品入选，好分奖金呢！”
“你们三组那些老掉牙的民族音乐就别录了，出来也是丢人！”
樊国安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他故意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老郑，眼神里满是轻蔑。
老郑看着樊国安脸上虚伪的笑容，只觉得一阵心寒。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他瞥了眼身边的图雅和宋羽，喉头发紧。
图雅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宋羽则一脸怒气和不甘。
“走吧。”老郑声音嘶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三人转身往外走，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萧索。
宋羽跟在老郑身后，目光若有所思。
他不得不承认，樊国安这个男人确实老辣。
先用‘章程’压人，让人无法反驳；再用利益分化人心，既打压异己又笼络人心。
这手段，就算是他来处理，恐怕也不会比这更高明了。
樊国安目送三人离开，却没急着走。
他踱步到Andy身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压低声音道：“Andy啊，陈慧婷这次来内地的事情，都打点妥当了吧？”
Andy立刻露出职业经理人的标准微笑，一口带着浓重台湾腔的普通话脱口而出：“樊总您放心了啦，从下榻的昆仑饭店到接送的宾士，我都亲自确认过了。”
“很好。”樊国安满意地点点头，又贴近andy耳朵低声炫耀道：“我找了华夏总台的关系，让慧婷一来就能上他们的节目。”
“哇塞！”Andy眼睛一亮，心跳都快了半拍。
她强压住内心的惊喜，甜甜地说：“樊总好顶哦！有您罩着，慧婷在内地一定能红到发紫！我替慧婷谢谢您！”
樊国安得意地哈哈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转身朝办公区又挥了挥手：“都别偷懒啊，好好干！让你们都能买上彩电！”
员工们顿时打了鸡血似的，整个办公室重新沸腾起来。
打字机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又构成了一曲繁忙的交响乐。
与此同时，三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老郑瘫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发呆。
图雅坐在一旁，眉头紧锁，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
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图雅姐，”宋羽实在憋不住了，“咱们京城还有没有能用的录音室？”
图雅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全京城的唱片公司都在赶工灌录磁带，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就算找到空闲的录音室，那设备质量......”她摇摇头，没说下去。
“除了几个正规的唱片公司，也就电视台的设备能用了。”老郑有气无力地接了一句。
突然，宋羽猛地坐直了身子，想起了乔大鹏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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