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配种仅是如此简单之事，他方才便不会阻拦，索性让小黑直接完成配种，权当作是一番善举。
然而，他此番前来邓州，并非为了充当好人，诸多大事尚待他去办理。
为了自己，也为了八字军，此刻还不能进行配种。该如何向吕好问解释呢？稍作思索，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大人且莫急躁，大人可曾知晓，配种亦需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方能配出上等的优良马种？”
吕好问哪里懂得这些，回头看向本地的监正，那监正名叫杨老六，代吕好问问道：“不知张监正此言何意？”
“马儿配种，一年几乎仅有一次机会，一次仅得一驹，倘若错失，便要耽搁一年，故而必须谨慎至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何为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乃是指依据配种时间来推算马儿的分娩日期，从而避开寒冬酷暑的干扰。此一项虽可通过精心照料来弥补，暂且不提。除此之外，每种马都有其独特的性状，气候的变化亦会对马种的质量产生干扰，此为地利。性状干燥的马儿，若在湿地环境配种，多半难以产出良种，反之亦然。因此，需挑选良辰吉时，天气清爽、温湿度适宜，马腹饱而不胀，有活力而不狂躁。活动半个时辰后，在马夫的协助下，以正确的姿势进行配种，此为人和。”
张晋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番旁人难以理解的话语，在场的邓州官员皆听得一头雾水。
荆襄马场的监正杨老六却与他颇为投契，连连点头称赞：“看来张监正对养马之道颇有见地。”
吕好问低声询问杨老六：“非得如此吗？”
其实杨老六也不太明白：“张监正所言皆是经验之谈，下官多半曾有所耳闻，至于未曾听闻的，想必是因下官才疏学浅。”
他这番关于配种的天时、地利、人和之论，众人皆未曾听过，吕好问一时难以决断，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听从。
为让众人信服，张晋干脆下了一剂猛药：“大人无需懂得养马，只需知晓一件事，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保证能为你们配出一匹大宛天马！”
“大宛天马？”
“正是！”
宋代缺马，更缺好马，其原因之一便是宋代的道学家为维护儒道学说，批判回交技术，即马儿的近亲繁殖，认为这是道德沦丧。
故而北宋中期，回交技术便消失了，而回交技术是保持马儿良好血统的重要手段。随着回交技术的消失，优良马种也随之消亡。
如今，他竟声称能亲手配出一匹大宛天马，不禁令在场的文臣武将皆大惊失色。
吕好问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此乃蒙古马，你竟能用蒙古马配出大宛天马？可莫要信口开河！”
张晋一手扫过在场的二十多位邓州官员：“整个州府的官员皆在此地，卑职怎敢妄言。大人须知，你眼前的这些马，多半是混血马，血统混杂不一，能产出何种马驹，也要看马夫的手段！”
言下之意，他拥有这样的手段。
经验丰富的杨老六也不敢如此夸口，他竟敢放下如此豪言，不禁让内行人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既然他如此言之凿凿，且宗泽将军曾交代过，急需优良马种，任务已交给荆襄马场，也就是吕好问所在的邓州。
于是，吕好问当即拍板：“好！你便留在此地负责配种，本官暂时委任你为荆襄马场副监正一职，专管配种之事。凡是配种所需的差遣，无需向杨老六禀报，可自行便宜行事。事成之后，赏你黄金百两。”
他连忙说道：“黄金百两卑职不敢要，只请大人答应卑职两件事。”
“何事？”
张晋见吕好问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的，看来此刻并非收网的好时机，于是临时改口：“一是卑职初来乍到，带了二十多个义军兄弟，尚无安身之处……”
“这好办，江司马！”
邓州司马江无赦应声出列：“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为张监正安排一处宅院，日后张监正的衣食住行，皆由你负责，直至配出大宛天马！”
江无赦拱手领命。
“那第二件事是何事？”
张晋说道：“二是配种之前的马儿喂养，卑职的喂马之法颇为特别，若想得出良种，便需舍得好粮食，精料和草料必须大量供给，供卑职筛选，恳请邓州的粮食大户予以配合。”
不过是两匹马而已，即便使劲吃也吃不了多少，于是吕好问便也交给江无赦去处理了。
送走了知州吕好问后，整个马场之人皆望向张晋，因知州的临时委派，他暂且成了荆襄马场的主事人，连本地监正杨老六也管不了他。
这杨老六时常与马儿打交道，并非斤斤计较的官场小人，反倒替他担心起来，走过来叹了口气说道：
“张家兄弟，你这海口夸得太大，小心兜不住啊。你可看见梁团练的断手了？那便是夸海口的代价。咱们吕知州可不是好糊弄的。”
张晋回头扫了一眼领他过来的团练推官梁烨，原来那只断手并非疆场负伤所致，而是被吕好问砍断的。
然而有句老话叫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想获得更好的东西，便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个吹牛皮，他不吹也得呗。
当即回头对江无赦说道：“有劳江司马跑一趟楚家，拿出知州大人的手令，请这位豪绅捐赠五百石粮食，用作马儿精料筛选的原料。”
“五百石吗？”
两匹马竟要用这么多粮食，实在出乎江无赦的预料。
张晋淡淡一笑：“江司马若是不信，待会儿粮食送来了，你可看看我是如何筛选精料的。”
“那倒不必，楚寒山楚家是吗？我给你弄来一千石！”
楚伶月用剪子刺伤了江无赦，江无赦不知内情，便怪罪到了楚寒山头上。
一听是要找楚家要粮食，正好刁难一下他们，甚至不用张晋开口，就替他翻了个倍，索要一千石。拱手告别张晋后，便转身去办理了。
众人皆离去后，王贵走上前来，叼着稻草眺望江无赦的背影，一脸茫然：“晋哥儿，这便是你所说的降维打击吗？”
自己不动手，借用知州大人的权力刁难楚寒山，顺便把江无赦也使唤上了，两伙人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王贵忽然觉得，这位张监正不应养马，养马实在是委屈了他的聪明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