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开冰山表面
可盟是个美丽的女孩,聪慧、勇敢、睿智且有点儿叛逆。为何我这样形容她?因为上课的时候,我称赞这班的孩子们:“你们真是落落大方!发言不仅踊跃,而且活泼、有创意,又懂得守秩序。当你们的老师,实在是太幸福了。”
当时可盟举手了。她有什么话要说呢?我很好奇,点名请她发言。
没想到可盟说起话来如同小辣椒。她振振有词地说:“李崇建老师,您觉得我们的老师幸福,可惜我们老师偏偏不觉得……”
可盟率真的发言让全场的教师笑翻了,我也笑得很开怀。
然而这个率真的女孩,现在怎么了呢?刚刚还这么爽朗大方,此刻写了十分钟作文,她的内心发生了什么?我思索着,也许她作文没写好,正在生自己的气吧?我很想关心她。
但可盟的神情显得满不在乎、难以亲近。她将目光投向天花板,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并未被她的表情干扰,那只是冰山的一角。我检验自己的内在,宁静安稳如昔。
我再次停顿十秒钟,缓缓地与她核对。这个核对的问句,语态里包含宁静,这份宁静来自我的内心,也包含我对她的关心:“你把作文稿纸揉成了一团,是因为作文没写好吗?”
我停顿了不到十秒钟,可盟微微点头了。
可盟愿意回应我了,虽然只是点头而已。
我停顿了一下,沉稳地询问:“阿建老师问你一个问题……”
我在此处又停顿下来。也许是停顿之故,可盟回头看我了。
我缓缓地关心与核对:“你在生气吗?”
可盟这一次回应我了,再次微微点头。我在她脸上看见一种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委屈、自责的神态。
我继续关心她,也继续核对:“你在生自己的气吗?”
可盟眼眶红了,又微微点头了。
这个天真的孩子,靓丽的孩子,直率的孩子,对自己要求这么高呀?
我缓慢、专注地对可盟说:“阿建老师再问一个问题……”
我停顿了一下才发问:“你欣赏认真的孩子,还是成绩好的孩子呢?”
我知道可盟不会回答,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有答案。
我停顿了几秒,再缓缓地说:“你跟阿建老师一样吗,比较欣赏认真的孩子?”
我说完自己的答案,停顿了一会儿,再接着说:“我不明白一件事,刚刚可盟认真地写作了,即使没有写好,你怎么会生可盟的气呢?”
可盟听见我的话,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瞥见她身后旁听的教师,也有人开始拭泪,也许这句话触动了一些人。
这一段自问自答,顺着冰山的脉络前进,可盟的思绪也被引导,脱离了她惯常思考的脉络。
我最后对可盟说:“阿建老师邀请你将作文给我朗读。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拒绝我……”
可盟流着眼泪,将揉烂的纸团摊平了递给我,允许我当众朗读。
下课之后,有老师好奇地问我:可盟是个倔强的女孩,如何才能软化她?如何才能跟她沟通?
我把对可盟的问话罗列于后,读者是否能归纳出一点脉络?
“可盟,怎么啦?”
“你把作文稿纸揉成了一团,发生什么事了呢?”
“你把作文稿纸揉成了一团,是因为作文没写好吗?”
“阿建老师问你一个问题……”
“你在生气吗?”
“你在生自己的气吗?”
“阿建老师再问一个问题……”
“你欣赏认真的孩子,还是成绩好的孩子呢?”
“你跟阿建老师一样吗,比较欣赏认真的孩子?”
“我不明白一件事,刚刚可盟认真地写作了,即使没有写好,你怎么会生可盟的气呢……”
“阿建老师邀请你将作文给我朗读。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