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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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琉璃客栈

长安这一天的风色其实还不错,多少有些晴光,日头一隐,却马上成了个寒冬气象,风刮得猪也呦呦乱叫。

哎!也不知道那些乞儿花子如何打熬得一冬过!

东市王记琉璃客栈里的杂役正在架着梯子上灯,檐下一线灯笼点起来,门户上的金彩便又焕出光来,在阶下望着有些晃眼。

“老大,今晚上住这儿?”

刘一有些不自信,毕竟旁边的客人不是骏马,便是香车,连奴仆都多是穿彩的。已经有人在指戳了,在笑了,而店中杂役送往迎来不断,却没有一个问过来。而最重要的问题是竹篓没有多少钱了。

“不!”

杜宗文哂笑,这厮一路过来也不说话,要他随郑氏的车又不肯,到了使钱的关头嘴却松了,钱在他那里似乎就只能买吃的,至于睡,狗洞里也是可以的。

“是天天住这儿,唤吧!”

刘一从猪背上站起来,才鼓了一下手。便有青衣杂役呵过来了:“哪来的村夫野汉,快走快走,莫污了我家台阶!”杜宗文这打扮,连木屐带冠,将近两米,袍子又宽大,不仔细确实像条汉子,大概也确实有几分村憨。

“值你娘,你说什?昆仑割了他舌!”

刘一戟指便骂,磨勒没动,二师兄先出手了,呶呶一声,放出一地屎尿来。青衣捂了嘴鼻跺脚,刘一却哈哈大笑。

“走不走?”杂役怒睁了眼。

杜宗文将竹竿摇出响声,吩咐道:“赏他一贯钱!”磨勒便从竹篓里掏出一贯钱来。

杂役怔了怔,便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拜在地上道:“小的眼瞎,还请公子恕罪!”长安的公卿将相、王孙公子他见过没有一万,也有上千,不为东不为西,动辄就拿一贯钱赏人的他倒是头一次见。

“心亮便好,速速去准备一间上房!”

王三猫诺诺连声,起来捧了钱又揖了揖,回身招呼几个伙伴过来,知会的知会,牵猪的牵猪,扶人的扶人,嘴里更是极尽殷勤,说问不已。

这时,一辆马车停过来,郑娘子便从车上下来了,头上戴了个帷帽,黑顶绿纱,风吹衣袂,翩翩若仙。一个丫头前扶,一个丫头在背着包袱,看来都是新买的,怪道坐车却迟至。

刘一看了一眼杜宗文,喊一声,随着猪走了。

王三猫一见这么个衣着华丽、香喷喷的女子冲着这村公子唤“主人”,便愈发恭谨起来。猫腰狗笑,箭直就将人引到了三楼一间元字号的大房里。大房有五彩琉璃纱厨隔断,分作两间,郑娘子一进门便往里间去了。

外间有榻有箱,有食案有毡席,有瓶花有字画,一角灯台已点亮,屋中炉鼎散着暖香,雅致而温馨,换在现代妥妥五星了。王三猫确认之后,使伙伴将磨勒扶了进来,又掀箱说介被褥什的。

刘一栓猪还不见影,酒饭汤水就端进来了。

“公子要最好的酒饭,这就是了,只是不知合不合公子口味!”王三猫一边搭话,一边提醒同伴仔细点,莫洒了汤水。饭菜上好了,人退到了门外,才站住问道:“公子在敝店是长住还是短住?”

杜宗文笑道:“怎的?怕我钱短?”王三猫道:“安敢有此心,安敢有此心,只是柜上有恁么个陋规矩。”杜宗文叹声道:“也难说,我宝明日售,明日便走;明年售便得明年走了!”

“哟!公子这要售的是个什宝,小的们也好与公子扬扬声!”

“你也说宝,不犯家主的名讳么?”

王三猫笑道:“家主不讳的,越说他就越欢喜。”杜宗文道:“真乃通达之士,也好,说与你知道!”从袖中掏出一个拳大的方盒来,捧在手中道:“便是此物,得之可以延年益寿,可以消灾解难,可以生财不竭,可以得官得禄,此是大效,其他诸般妙用,也不必细说了!”

“哟!天爷,兀的不是神物?”

“是哉!此物唤作开心丹,乃神佛所赐!”杜宗文将盒子入了袖。王三猫道:“公子要卖多大钱?”腰上就被人推了一把,却是那个小道僮。

“多大钱也不卖!”刘一道。

杜宗文道:“此乃无价宝,说不得钱,但遇有心之人,福德深厚者,方可与论价!”王三猫点头:“小的明白了,得看缘份!”手一揖,走了去。

郑氏走了出来,似乎又补了妆,愈发显出唇红齿白来。刘一手指捏菜,斜了一眼便道:“老大,篓中还有几贯钱来?便将一贯钱赏人!”郑氏笑着搭话道:“哟,这赏得确实不少来!”刘一将肉塞了一嘴,不理会她。

“老大有无价宝,你还愁什钱!”

杜宗文笑着坐过去,却给郑娘子扯住了,努嘴道:“一脸风尘,嗽洗了再吃才香甜的!”刘一看着两人往里面去了,压着声气愤愤对着磨勒道:“好个贼娼妇!”磨勒就黑了一张黑脸:“为人奴仆,安得犯上!”

刘一跳起来戟指道:“值你娘,你才是奴仆——昆仑奴,我是至尊宝!”磨勒低了头,又道:“主公虽相敬,你我也需自知身分。”刘一声气愈发大了:“什鸟的你我,我是良家子是良籍!”

是良籍么?最多算个部曲罢了。

磨勒没有再说话,因为主公肯定不希望他说话。

郑氏在里面听到了刘一的话,心里就老大的不自在,脸上倒不显,出来还是带着笑。杜宗文也不喜欢刘一这些野话,出来便没有理他,拉着郑氏同榻坐了,说笑吃了饭,便起身到了里面,厨门也合了。

里间满铺着地毯,壁挂重帷,床勾宝帐,屏风写满春色,枕衾戏着鸳鸯,灯照琉璃,彩光满眼,真个使人意懒神倦。

“姊姊且坐,阿弟来服侍。”

郑娘子脸上火辣辣的,勾起嘴角,撂开手坐到了床沿上。杜宗文拧了绢巾递过去,郑氏却不接,仰脸撒娇道:“奴家行了这一路,气力乏了,手也抬不起了。”身体前倾,便紧挨在了杜宗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