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1章 东窗事发
两名游击将军带着何谋全一行人在大营里左兜右转,直教众人晕头转向,赵真定一脸愤怒,反手一把揪住前面那游击将军,张嘴骂道:“这是什么意思?万成策那个狗东西是成心来戏耍咱们的?惹恼了某家,掀翻你这鸟店!”
那人被赵真定揪住衣领,心态却是极好,尴尬一笑,心中却为难不已;领导说了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辈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这晋阳不是他说了算。可又没明说到底要怎么做,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如何能得罪起这些宫里来的龙腿子?
真要惹急了,一刀杀了自己,可没地方讲理去。但领导的命令又不能不从,这可真是…
快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游击将军满头黑线,嘟嘟囔囔道:“上差莫急,稍安勿躁。万副总兵没有指定安营扎寨的地方,可威风营狭小,诸位也是亲眼所见,在下只能一路看看,哪里合适再安排上差们扎营。”
“你、你!”赵真定你了半天,冷哼一声作罢,颇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那两个游击长舒一口气,连连赔笑,何谋全倒没有纠缠过多,只道让他们继续带路。
又转悠了好些功夫,两个游击将军才引着何谋全一行在一处泥泞的空地上驻足。
“这便是上差的驻地了,若是缺什么、要什么,上差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尽力筹措。”
何谋全环顾四周,发现这空地中间较之四周地势略低,是一片低洼,如果遭逢暴雨或是积雪融化,营寨内很容易闹水灾;想必这也是万成策有意为之了,好在何谋全已有心理准备,虽恼怒也没说什么。
“如此那便叨扰二位了。”何谋全淡淡道,随即给身边陈长廷使了一个眼色,众兵士这才如释重负,收起满腔的警备心和兵器,转而搭建起营寨来了。
一直没说话的那游击将军却在心中鄙夷了一番,装什么爹?你以为你爹是周延益、徐太岳?到了晋阳,是龙也得盘着!何况还是一条病龙的龙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自己还以为是个心计多么了得的钦差,应付起来极为麻烦,没想到就这么打发了。先前只看他那嚣张的手下,饶是自己也觉得没这么容易,可结果还真这么容易;不过这样也好,免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人嘛,总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这钦差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楚嘛。
“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招呼咱们就好了。”另一个游击将军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和颜悦色,态度极好。
他叫岳云,年仅二十八岁。原本是朝廷兵部任命的晋阳大营威风营副将,朱茂贞心腹。任副将之前战功赫赫,这个年龄就做到了一营的副将,可谓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然而朱茂贞一战败逃鹭洲被朝廷抓起来后,晋阳群龙无首,杨和到来后,以雷霆之势控制了四大营,拿下了兵权,自己也被扣上了一顶剿匪不力的帽子,从副将被贬职为游击将军。
其间落差之大、痛苦之深,言语无法道出其中之万一。
岳云是武举人从军,正经的科班出身,深受忠君爱国思想的熏陶,心中想的从来也都是为圣主平天下,如今天家式微,皇权衰落,堂堂钦差竟被一名小小的副总兵如此戏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岳云心中也是痛苦不堪,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既然大人一行安置好了,下官的任务也完成了,那就告辞了。”另一人如是说道,言罢,转身便要走。
“等等。”何谋全叫住那人,道:“带我去见万成策。”
“笑话!万副总兵军务繁忙,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你等先行在此,等待副总兵召见即可!”一直没说话的这游击将军一说话便强硬之极,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噌!陈长廷长剑出鞘,脚下鬼步施展,人如疾风一般消失在原地,这游击将军眼见不对,便伸手探往腰间的刀柄,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陈长廷的剑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
“狂徒!找死!”话音落地,就要挥剑砍了这人的脑袋!
陈长廷从晋阳隐忍至今,性格已经极好,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脾气,一名游击将军都敢骑在脖子上拉屎的时候,他身为铁鹰卫士的尊严再也忍不下去了。
“长廷不可。”老成持重的韩令孜身形展动,鬼魅般的靠近,卸下了陈长廷的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尽显宗师风范,陈长廷挥剑砍人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上的剑已经不翼而飞了!
何谋全淡淡一笑,没有管这些,而是对着那游击将军道:“本官要宣读圣旨,你敢抗旨?”
那嚣张的游击将军顿时如吃了一只死老鼠一般,脸色难看至极;废话,杨和要是真有明面上抗旨的胆子,还需要把何谋全支到威风营?在晋阳城门的时候就可以调集大军消灭了何谋全!
万成策要有抗旨的胆子,何必派自己安排什么营地?直接在大营里弄死这些人得了。
退一步讲,杨和有无视圣旨的底气,但他没有,说到底,只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
岳云眼见动刀子了,急忙上来打圆场,“各位上差,副总兵军务繁忙的确不假,高贼已经打到了晋地,这会儿,副总兵正在大帐和众将军商议剿匪事宜呢!所以没有亲自到场迎接上差,万望海涵啊!”
说罢,又走到另一游击将军旁,凑到他耳边,两人低声嘀咕了一番。
言罢,那人铁青着脸,“既然是大皇帝上谕,在下自当从命。只不过…大人的这些弟兄还是在这先扎营吧。”
站在一旁的赵真定勃然大怒,“这是钦差亲兵!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说话间,又准备操刀子干架了。
“够了!”何谋全恼怒,一字一句道:“带我去见他。”
无奈,那人只得和岳云一道带着何谋全几个去见万成策,岳云一路又是各种安慰,苦笑;何谋全也没说什么,话说回来,他俩也是奉命行事,自己也犯不着和两个游击将军置气。
何谋全带着两千余人在两个游击将军的带领下往万成策大营去了,中间值夜的士兵见是领导的心腹带路,也没有多问、盘查。
当然,他们也不敢多问,多年的从军经历,动辄遭到老军、把总上司的毒打、盘剥,早已经让这些兵畏惧上司如虎;副总兵甩钦差脸色看,自己一个大头兵瞎凑什么热闹?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副总兵还是落魄的钦差,都不是咱们该看的!
直到到了中军大营外的辕门,何谋全才遭到了阻拦,这是一队万成策的亲兵,相对来说,倒是忠心耿耿,见何谋全带了这么多人,立刻关闭了辕门,围上来,领头一人道:“站住,这里是中军将营要地,非将军将令,不得入内。你们的营地也不在这里。”
何谋全使了一个眼色,岳云立刻上前,朗声道:“这是朝廷派来的上差,要宣读大皇帝上谕。”
另一名游击将军背挺得很直,脸色铁青,张口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陈长廷站在他身后,一手把住他肩膀,一手持刀抵着他的脊梁,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咱们可以试试,是你说话的速度快,还是某家的刀快!”
然而终归是中军大营,这些亲兵没有那么好对付,那领头的士兵道:“今天太晚了,可以明天再训读圣谕。而且,没有将军的军令,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们进去,请上差体谅在下的难处。”
一番话说得很漂亮,陈长廷等人也不知如何,看向何谋全。
何谋全阴着脸,“还愣着干什么?”
话音落地,还没等赵真定、陈长廷等下令,随行愤怒的士兵便潮水般的涌上去,刀架在了那一队亲兵的脖子上,其他的士兵也冲上去,将辕门团团围住。
附近巡逻的其他几队士兵眼见此情此景,都傻了眼,不知道帮忙好还是不帮忙好。
“袭击朝廷官军,包围中军大营,你们这是造反!”那亲兵被洪相封拿刀威胁着,却毫无慌乱,如是说道。
“笑话!”何谋全说道:“有御史上书刑部,告发晋阳副总兵万成策谎报军情、冒领军功、克扣军饷,朝廷已经下令彻查!本官奉旨巡视五边重镇协理晋阳剿匪,现在要立刻清查威风营兵备粮饷、账册、军务军簿,闲杂人等一律回避!胆敢阻挠本官办案者,杀无赦!”
黑暗中,有些士兵已经悄悄溜走了。辕门口的亲兵也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副总兵的那些破事,别人不知道,自己这个亲兵头子难道还不知道?
副总兵打仗没本事,败仗连连,却老是喜欢杀良冒功;经常把百姓一村一村的男人杀了砍了脑袋,抹上石灰腌制一番,便向上头邀功请赏,声称斩杀流寇多少多少;不过这些事干得都很隐秘,知情人也少,那御史怎地知道了?
还有不久前,听说周相为了上位宰相,示好各地官军,私人出银子筹措了三百七十万两军饷,交付给了兵部,兵部的老爷们盘算一番,先给穷得卖屁股的晋州官军发了一百三十七万两军饷,又给云州的官军发了一百万两,其他各州多多少少也分到了一些。
不说其他地方,单是咱们威风营,有弟兄算过了,按朝廷兵部拨的银子,威风营这万把弟兄每个人怎么也能分到六个月的军饷,可结果只发了三个月的!
大袖一挥,张口就吃了万余弟兄三个月的卖命钱!事后还给了咱们这些亲兵每人给了一百五十两的封口费,这银子自己可是实打实收着的!
难不成,这事儿也被御史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