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勿谓言之不预
洪相封当即怒骂，“狗仗人势的东西！想把咱们赶到哪赶到哪？你也配？叫杨和这个狗奴才出来回话！”
“对！谁说咱们的兵是西州兵？西州兵早他妈在长安、代县死光了！”陈长廷也说道：“这两千来号人，是咱们出银子募的,不关朝廷的事，咱们爱呆哪呆哪，跟杨和没关系！”
刘汉年脸色不变，冷哼一声，严词道：“宣地贼首已破下阴关，高迎风的主力就在四百里外，晋地军情紧急！任何江湖帮派、豪强团练无诏一律不得干涉一地军政，如有，官府不得绥靖懈怠，需严惩不贷、予以痛击!这是汉律原文！
你等若是随意驻扎，扰乱晋阳大营部署，到时候出了问题以反贼论处！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何谋全万万没有想到，这刘汉年竟然如此强硬，他的强硬就代表了他主子杨和的强硬；杨和的强硬就是东园一党周延益的态度！周延益对自己的态度就是东园党对皇帝的态度！
周延益趁着徐太岳病危，已经彻底撕破面具，要玩狠的了！
话说，你周延益就那么想当宰相？宰相确实很牛逼，但真的，就那么有意思？
你周延益如今身居高位，还差一个宰相？
怕不是想这个跳板，行曹魏之事！
显然，何谋全出逃京师，西州掌兵，给孟关军补发军饷的事已经被京师的人得知，并引起了徐、周等几派的高度警觉；无论是徐太岳还是周延益又或是陈洪，他们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因为徐、周等几人都是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无论其中谁执政，都会有一个默认的政治事实，那就是不希望看到皇帝再次掌权；刘玄一旦掌权，周、徐等人的党羽几乎会被全部清洗。
老徐一病倒，周延益急着夺权的同时，也充当急先锋，对付刘玄的心腹。
现在大家都很清楚，晋州十四个郡，上百个县，地盘广大，人口稠密；且兵马不少，离京都还近。谁掌握了晋阳，就能在这一次的斗争中获得优势和战略主动权。
朝中不站队的清流士子以兵部的名义提名了八名晋州刺史人选，被徐、周等集体一致否决，不久，徐太岳遇刺，其党羽之一的刑部侍郎、督察院检验被杀，凶手不知，徐氏一病不起，周得势。
于是立马派杨和来了晋阳，刘玄不甘，遣陈洪密信告知何谋全，要何谋全来晋阳做事，意思也很明显。
对晋阳，东园一派势在必得、不容有失，而对何谋全来说则是自己等一群龙腿子安身立命的本钱，要是晋阳再落到周延益的手里，刘玄万难翻身，刘玄皇帝当得窝囊了，自己岂能有好日子过？
不可能让出去！此节何谋全一清二楚，所以断断不会轻易离开晋阳。
何谋全面沉如水，盯着刘汉年，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种冲突的可能性结局；刘汉年也丝毫不示弱的看着何谋全。
这时，城里开出了一大队彪悍的士兵，只看服饰，便知道是杨和的私兵标营，足足有一千多人；同一时间，城楼上也出现了无数官兵，严阵以待的防备着何谋全一行。
双方久久不发一语，紧张的对峙着。
晋阳城，刺史府衙门。
目露狡黠精光、身材消瘦，却显得十分干练的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和虎背熊腰、膀阔腰圆，一脸肥肉的晋阳总兵万宗昌喝茶，二人谈笑风生，好不潇洒。
万宗昌天宪元年武举出身，天宪二年任北疆府祢霖卡总兵陈兴左副将，同年七月，西夷来攻，万宗昌弃城逃跑，祢霖总兵陈兴左不走，率兵五千血战四个昼夜，全军覆没。
祢霖兵败后，万宗昌贿赂时任兵部尚书严时平，捏造证据诬陷陈兴左勾结西夷，致使祢霖陷落。天宪皇帝大怒，下诏诛杀陈兴左在京师的家属；陈家满门五十七口，除却一个七十三岁的老叟、两名不满六岁的稚子不在抄家之列得以幸免外，其余主仆尽数被杀。
万宗昌投靠秦贯洗刷罪责，得以自保，秦贯倒台时又买了周延益的庄家，此后春风得意，步步高升，到如今，已经做到了晋阳总兵、晋阳郡守。
“杨督，那何谋全已经到了西门外，周相真是料事如神呐。”万宗昌轻品了一口茶，乐呵呵的说道。
杨和眉头一展，沉吟一番，“据哨骑来报，应该是到了。怎么做，不用本督再说了吧？”
“早已布置妥当。”万宗昌急忙点头，“在下已让副将楚飞亲自带兵四千赶往西门，何姓小儿手下不过西州败兵两千，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跟头来。”
杨和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作一团，深邃的眼神盯着万宗昌，淡淡道：“此人乃是天子心腹，左膀右臂。一向诡计多端，胆大包天，要真干出了什么事？”
万宗昌有些不相信，毕竟何谋全只有两千，“何姓小儿胆子再大，敢大到带兵强闯晋阳？晋阳阖兵数万，他怎么敢？”
杨和摇摇头，“天子位登大宝时，传言就是此人撺掇皇上杀掉徐太岳，椒房殿的屏风甲士也是出自他手；本督还听说此人在西州时，巧施连环计，刺杀鞑子的大汗，险些得手。连徐太岳和黑台平都敢动心思的人，你以为真是这么容易打发走的吗？”
“这、这……”万宗昌一时语塞，噎住了，愣了好久，才语无伦次的说道，“要是他就是一个天子信臣也就罢了，就算是个吏部敕封的将军，下官也有法子除掉他；可说到底，他到底有个钦差行走在身，要真是带兵强闯，在下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和冷冷一笑，“钦差？晋州连年匪患，要是皇上的钦差在来晋阳的路上遭遇了高迎风伏击被杀了呢？一个死人，皇上便是有气，又能去找谁？给死人讨公道又有什么意义？”
杨和站起身来，长袖一挥，冷哼道：“皇上要是真找了麻烦，周相也是能盖下来的！”
“大人是要？”万宗昌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一杯茶险些抖翻，他万万没想到杨和竟然敢杀害钦差。
“你想多了。”杨和怔了怔，才语重心长道：“宗昌，遇到了麻烦，多动动脑筋，想想周相会怎么做？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咱们万万不能扯了周相后腿，凡事也不能低了别人一头。。如果他敢带兵强闯，那他就吃定了你不敢拦住他。但你要是提前让他知道强闯者诛，那他就不会再强闯了。”
“人啊，做事之前，别人早就量了你的尺寸；你能翻出多大风浪，有多大胆子。所以，遇人不可尽信之，也不能掏心掏肺，断断不能轻易让别人看出你的底细。
明白了吗？”
杨和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看万宗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才一连说了这么多。
“谢谢督师教诲。”万宗昌似懂非懂的点头，依着心里的猜测又确认道：“那督师的意思是？”
“本官奉旨节制都统晋州十四郡所有兵马，本官在晋阳的军令便是皇命。既然下了让他去威风营驻扎的军令，便是皇上的圣命。”杨和淡淡道：“抗旨不尊，便是死罪。他何谋全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那是自然。”万宗昌悻悻道：“何小儿还有个钦差身份在身，定然会遵旨，否则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钦差行走还没进城，杨督师便要与他撕破脸面了。
看来京都的斗争确实斗得很厉害，自己也没得选，只希望徐太岳赶快去死，周相主政吧！
想到这，万宗昌立刻回话，“下官立刻去安排。”
说完便出门，给门口的卫兵如是说了几句，那兵脸色一变，默不作声去传命了。
做完这事儿，万宗昌只感觉心里头砰砰直跳。心神不宁，手心一直冒汗；刚才他给亲兵下令，让他通知城门守军，弓箭张弦，弩箭上膛，瞄准何谋全一行，要是往前一步，便以反贼论处！
杀无赦！
命令虽然下了，可他总有些心神不安，觉得不是这么妥当。
传言皇上还穿开裆裤的时候便与那何谋全是玩伴，皇上八岁时被册立为储君，何谋全就一直住在东宫，两人亲如兄弟；再者，这次他又是以钦差大臣的名义来的，兵部也行文晋阳府，要妥善安置钦差一行，除开争夺丞相的事不论，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来协理剿匪。
真要打起来，不管谁吃亏，自己都没好果子吃。
可杨和硬要自己这么干！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万宗昌肥头大耳，一脸肥肉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见此，杨和亲自给他斟满了一杯茶水，然后拍着他肩膀，“记住，要是皇上得了势，以你的罪行足以诛杀九族!当初是周相的学生严时平保了你，等于是周相保了你。如今，你没有退路了。”
万宗昌一惊，这话是在告诉自己，要一条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