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摄影的“呼愁”与情感投入的重要性
纪实摄影的精神家园与灵魂颂歌与艺术家说的“呼愁”联系紧密,这个问题是我在读罗曼·罗兰《约翰·克里斯朵夫》、奥尔罕·帕慕克《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的时候思考的。罗曼·罗兰说:“幸福是灵魂的一种香味,是一颗歌唱的心的和声。而灵魂的最美的音乐是慈悲。”我认为,如果纪实摄影作品不是直指心灵,不是精神家园里的一首灵魂颂歌,没有情感投入的“呼愁”,那就注定要与历史擦肩而过。这样的影像很难住进上天为它搭建的那个灵魂深处的小屋子里。“呼愁”与情感投入在纪实摄影的创作中不可忽略。
一、针对纪实摄影师的“呼愁”有积极导入意义,要对自己创作的对象情同手足,入情入理又入脑
纪实摄影家也是多愁善感的艺术工作者群体,对于弱势群体和妇女儿童,战争和灾难有着深深的悲悯心和关爱心,因此这类型的专题常常触发他们敏感的神经,他们会用毕生的精力投入到也许永远没有回报的记录中去,继而最终为人类留存一些难能可贵的传世经典。也有一些摄影师东施效颦,为了获奖或出名,对待拍摄对象总是高高在上,无法发自内心地去进行记录,反而导演造假拍摄一些生活的场景,拍摄一些令人啼笑皆非且不真实的影像。
2014年网上流传一张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一位彝族山村老师在上课的摆拍照片《乡村教师》获得第三届哈姆丹国际摄影大奖引来大家的议论。这张照片的画面中,山村穷到连黑板都没有,老师只好直接在土墙上写板书,旁边一个小女孩背着弟弟专心听课。方舟子在自己的博客上发文称,“摆拍是纪实作品的大忌,何况是造假,更何况是抄袭,抄袭的、造假的、摆拍的作品获得了国际摄影大赛的大奖,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嘛。”可见大家对这种假“呼愁”的作品深恶痛绝。
二、要对世界有一颗慈悲的心,纪实摄影创作的灵感就会如泉水一般涌现
大凡有成就的纪实摄影家都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而乐而乐”的情怀,他们并不为创作而创作。他们首先是有慈爱之心的普通人,然后才是摄影艺术家,往往他们是在关爱、关注某个族群的过程中发现了影像的价值并开始记录,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是艺术工作者,而且也扮演着志愿者的角色;也有一些专题作品是在记录的过程中加深了彼此的感情,不仅感动了被摄者,也感动了读者,进而使纪实摄影作品更加富有感染力,起到教育传承和引领的作用,超出了影像本身固有的内涵。
1996年我采访拍摄新加坡《自梳女》和2005年采访拍摄《海南“慰安妇”》这两个专题时就有这样的体会,那是一段非常难忘而漫长的日子。采访中,常常觉得坐在我面前的这些不幸的老人,就是我的奶奶或者姥姥,她们的遭遇和我祖辈的遭遇是一样的,我要把她们的不幸告诉给世人,特别是采访海南“慰安妇”的那段日子,老人的悲惨人生故事常常让我夜不能寐,失眠更加严重。无数的日子里我和她们聊天拉家常,帮她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和问题,她们也把我当儿子看待,就是在这种信任和爱中做着这个专题采访和拍摄。经历这种爱的“呼愁”,它时时刻刻提醒我,要在她们的有生之年,把这段悲惨的历史记录下来告诉世人,这也就促成我连续跟踪采访10多年,最终完成了《原告一日军侵琼见证者》等系列的纪实摄影专题。在这些专题创作拍摄中,她们首先是“家人”,然后才是被拍摄采访对象。
三、纪实摄影的“呼愁”让灵魂有了香味,摄影作品才会深入人心,从观看者的角度讲,这类作品更会饱含人情味,所以才更能产生情感的关联,从而产生共鸣
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说:“对诗人而言,‘呼愁’是雾蒙蒙的窗户,介于他与世界之间。‘呼愁’不仅是由音乐和诗歌唤起的情绪,也是一种看待我们共同生命的方式;不仅是一种精神境界,也是一种思想状态。”我认为,对纪实摄影家而言,“呼愁”和真情实感的投入是一把感情的利剑,它直指人心,有直面现实的胆识和毅力。可以肯定的是“呼愁”在艺术创作上是一种非同寻常的美,这种美撞击着人们的心灵,散发着非同寻常的“香味”。许多成功的纪实摄影作品既像诗,也像一首壮丽辉宏的交响乐。比如,著名摄影家王达军的《问道》,他用娴熟的纪实摄影手法表现巴蜀道教文化的宏大题材,是非常难得的,为中国摄影史增添了新的内容。史诗般的摄影作品,“呼愁”浑厚的情感投入,手法精到的摄影技术,都为纪实摄影铸造了一个新的里程碑。王达军说:“我前期主要采用人文纪实的方法,更多强调的是客观性和真实性。而近几年,我则在过去的基础上融入了许多新的观念和手法,更加注重影像的独特视觉和艺术表现力,以期能够更好地体现民族特色,把道教精神和道教在巴蜀的现存状态用图像作出自己的艺术解读。”
再有著名纪实摄影家侯登科倾其毕生精力拍摄的专题《麦客》,他通过十余年对麦客的追踪拍摄,记录了“黄土地上的候鸟”——麦客的真实生活状态。侯登科这些最早期聚焦记录中国三农状况的纪实摄影专题,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每一幅作品都充满了人情味,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成为了中国纪实摄影的经典作品。
大家熟悉的世界级纪实摄影大师萨尔加多的《劳动者》和《移民》两个专题也是富有典型性。萨尔加多用同情目光体现人道主义精神的劳动者和迁徙主题,对时代诚恳记录。萨尔加多在40多年职业生涯里从未停止过对全球性问题的深切关注,为了完成这些拍摄项目,他游历过120个国家和地区,在这些项目中,萨尔加多以人道主义的视角诚恳地记录着这个社会的现实和人类灵魂的“呼愁”。
四、关注万事万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纪实摄影家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并不是生活在忧愁之中,有时候乐极也会生悲
保持对生活对人生的关注,才能找到纪实摄影记录的方向。也有人说“呼愁”是艺术家灵感喷涌的发源地。当纪实摄影家观察生活、体验生活,当创作灵感即将显现的时候,“呼愁”的感觉也往往随之袭上心头,洞察事物的眼睛也变得雪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呼愁”的感觉比摄影技术更为重要。著名纪实摄影家、纪录片导演焦波的《俺爹俺娘》,是我看过的最为感人的表现中国农村乡土生活以及富有人性光辉的纪录片。这是焦波先生利用30年时间记录下他亲爹亲娘的真实生活。纪录片里没有绚丽的色彩,没有煽情的旁白,更没有那些夸张做作的瞬间。有的只是爹娘平常和恩爱的生活细节,喜、怒、哀、乐的日常生活。但这些平实而琐碎的生活影像却感动了每一位观看者的心。自从纪录片和相关图书面世十多年以来,它深深地触动着每一位读者的心灵,而且还将不断的延续,那就是人类亘古不变博大的爱一一父母的爱,夫妻的爱,儿女的爱,兄弟姐妹的爱,人与人之间的博爱!
五、在现实社会生活中,“呼愁”的题材无处不在,我们的身边充满着人性关爱
纪实摄影家挖掘了身边许多不被普通人关注或不太注意到的生活故事和社会现象,把它传播出去,引起大家的关注。这些“呼愁”的专题都很凝重:或是反映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或是弱势群体的人生故事;或是即将消逝不可重复的影像;或是战争的受害者;或是即将改变了的原住民的影像;或是与城市发展不相适应的城中村;再或者是某个人道主义的专题……
2019年,甘肃女摄影家左雪兰拍摄的《厚土地》带着很深的人文关怀,非常具有代表性。这一组摄影作品是作者深入黄土高原农村拍摄创作的。每一幅作品都融入了作者对这块厚土地的深情爱恋。这样的一些“呼愁”感很强烈的照片,如果没有流淌在身体血液中的黄土情愫,是很难有这份深刻的感受并在纪实摄影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在记录的过程中,作者并没有表现出(城里来的摄影人)那种居高临下的猎奇式的创作记录,而是充满平实真诚的人文关怀,充满着对农村乡土的“呼愁”。
俄国当代作家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中说道: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那些“各有不同”的生活更会引起人们的关心注目,引起艺术家和纪实摄影家们创作的欲望。
“呼愁”也和乡愁一样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内心澎湃,但乡愁是对出生地深深的一种眷恋之情,它带出的情感是有限的,“呼愁”概念大过了“乡愁”,不仅是对家乡、对人、对物、对所居住的环境、对一草一木等都会表现出的情感波动和心灵映射的心理表现。
所以说,纪实摄影的“呼愁”是摄影家们在纪实摄影专题上的最突出表现,也是摄影人情感投入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