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配音生涯(增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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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的一群人

当年一部影片大约录三到四天,包括对口型在内,也就五六天的时间。这就是我们创造一个角色的全过程。而那时是不能听耳机的,台词必须背得滚瓜烂熟,如果你想一秒钟,两个口型早过去了。而且你还必须顾到情绪、与对手的交流以及导演临场给你提的意见,所以,也许录音的那一刹那,就把你半个月司职记忆的所有细胞都用光了。

在这五六天里,你可能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原片演员所表达的内在感情是什么,什么地方自己的表达还不到位,导演的提示是否做到了……而译制导演所要考虑的问题就更多了:演员提出某句台词有问题,需要再与翻译商榷;要问一下剪接,素材短缺的问题解决了没有;如果录音进行得顺利,可以把下个班次的哪几段戏提上来录;等等。

也许是背台词太费脑子,也许是那时候工作就那么投入,我们很多人有的时候就会表现得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做出很多可笑的事。

那些年,每年春节,一家才有两斤鸡蛋。戴学庐一大早就洗好菜篮子,把鸡蛋买好了放进篮子里往回走。忽然,菜篮子滴下了一滴水,他想,早晨已经把菜篮子晾过了,它怎么还滴水?一面想,一面把菜篮子翻过来看看。当然,两斤鸡蛋全碎了,无一幸免。

杨成纯一大早起来,手表就找不到了。可今天要录音,导演得掌握好时间,没表怎么行?他于是枕头底下、褥子底下、写字台上四处翻寻,怎么找也没有。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到壁橱找过东西,会不会落在壁橱里了?他一面打开壁橱一面想,找了这么半天手表,可能要迟到了,下意识地抬起手,手表就戴在手上。

大概是录制《罗马之战》的时候吧,天特别热,李梓抽个空当去洗澡。她一向做事快,当年没有洗衣机,人家一个礼拜天能拆洗三条被子。我总说她“这小娘们可能干了”。那天也是,洗澡之前,三下五除二,她先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好了,可洗完澡一看,这可坏了,干净衣服没带来,只好把湿衣服再穿上。

施融早起下楼去推脚踏车,可脚踏车不见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昨天没骑脚踏车回家?”既然没骑回来,就坐车去上班吧。到了厂里就开始工作,也没去看脚踏车到底在不在。直到派出所打电话来问:“你们厂有个施融吗?他的脚踏车在我们这里。”他这才想起,昨天他下了班,顺路去买菜,然后拎着菜就回家了。是菜场把他的车送到派出所去的。有一次,我想给朋友寄两张电影票,正好施融要出去,我就把信交给他了。我还打电话告诉朋友:“我送你两张电影票,已经寄出了。”一个礼拜后,朋友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还没收到?”我赶紧问小施,他打开书包一看,我的信还在他书包里。票早就过期了。

我一生工作绝少出错。偶尔出一次错,竟让金琳高兴得手舞足蹈,幸灾乐祸地说:“你也会出错。”可我在电影票问题上却屡屡出错,而且是屡错屡犯,不可救药。有一次,我拿到一张非常难得的内参片的票,赶快打电话给我儿媳,叫她赶快请假回家,拿了票去看电影,还告诉她我把票放在写字台上。她匆匆赶回家,在台子上抓起票就走。到新光电影院一看,根本没有人,仔细看了看票,原来是第二天的。旁边还有两个小青年调侃道:“阿姐,侬明朝中班没空来看,送把阿拉算了。”

“文革”期间,我们家东零西散,老公支援三线,儿女插队,我常常一个人在家。有时生起病来,都是楼上邻居家的女孩照顾我。过春节的时候,我跟那女孩说:“阿宝,某日某时,阿姨请你看电影。”到了那一天,阿宝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下楼来了,我们一起去了电影院。离电影院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还有十分钟开场,电影院门口怎么会那么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原来电影票是昨天的。

有一年五一节前夕,上海人艺请我们看话剧,有三十号晚上的票,也有一号的。李梓问大家要哪一天的,我说:“三十号干脆吃了晚饭去看戏,一号放假就不再出来了。”好几个人都说“对对,我们都要三十号的”。李梓拿回来票以后,先把三十号的给了我们,又把一号的票给了另一些人。当天晚上,我们五六个人都准时到了长江剧场,包括李梓本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看一眼手里的票是哪天的。其实,根本没有三十号的票,所有的票都是一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