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办一件事
龙眼湖的湖心岛上，那道蓝色幕布下有个佝偻汉子正懒洋洋的躺在竹椅上晒着太阳，不时用手掏下裤裆，汉子一脸舒爽轻声道：“暖阳暖人心，姑娘热被窝。嘿”
蓝色幕布泛起道道涟漪，汉子诧异皱眉，他知道前些时间妖族刚刚攻城退走。心说难道是有人攒够了战功打算“告老还乡”了？
至于幕布后会不会出现妖族，汉子从未想过，因为哪怕那座城没了，妖族也不可能从这里出来。
因为如果真的龙陨城没了，那么这道大门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被某个老不死的一拳轰得稀碎，别说妖族，毛都不会出来一根。
幕布后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男的青衫背剑眼神明亮，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女的做妇人盘发，身段妖娆，面容精致绝美。
斜躺着的佝偻汉子目光一亮，等着一双牛眼把二人中的一个美貌女子大量一番，口中啧啧有声。
接着被那美貌女子恶狠狠瞪了一眼，俏目含煞好似能斩断壮汉的腰。
“老范，你这老毛病要是不改，早晚得挨揍”
青衫背剑之人嘴角微翘盯着躺椅上的范二狗。
“哎哟，原来是云兄弟和初八大妹子啊。”
好似才认出两人一般，范二狗“蹭”的一下从躺椅上弹起来，跟两人打招呼。
看着这位滚刀肉的做派，云宁翻着白眼鄙夷道：“行啦别装了，好歹也是曾经跨入过大修士行列的人，总不至于熟人都记不得了吧？”
听到云宁的话后佝偻汉子脸色微变脊背微微挺直几分，面色严肃的说道：“你看过我的档案？”
“不止你，这城里但凡有档案的我都看过。”云宁似笑非笑盯着这个有故事的佝偻男人。
“哈，那就是自己人了啊。”老范瞬间又恢复先前的懒散模样，先前见到云宁时的疑惑也顿时散去，一个能去案牍库看遍所有人密档的人，自然是只有往生台的自己人行，而且还必须是绝对被信任的人，至少木楼上那位是点了头的。
所以哪怕云宁入城才三年就出城老范也丝毫不觉得奇怪了。既然对方是往生台的人，出城办事再正常不过，要不然城外那么多事儿难道全都是他这个半废之人处理的？
“拿着，这是老吴让带给你的。”云宁随手抛过去一壶白烧。
佝偻汉子眼睛一亮，接过后眯眼对着壶口处嗅了嗅，一脸陶醉模样，再小小的抿一口。
“还是城里的酒喝着顺口啊”咧嘴入喉，佝偻汉子长呼一口气闭眼回味。
云宁也不打扰汉子就这么安静的在一旁看着，许久后汉子睁开眼笑道：“谢了，没想到我那吴兄弟还惦记着我。厚道人啊。”
“我也不耽搁两位了，要离岛的话渡口有小船，自取自用，到了对岸渡口丢那儿就行，自会有人照看。”他知道云宁大概率是带着任务出城的，直接告知了离岛的渡船所在。
云宁这边也不客气，带着初八向渡口走去。
走出数丈之后云宁脚步一顿微微凝神，耳中传来佝偻汉子的声音，少顷他抬手捏一个剑指往后轻轻一划，数十丈外有块一人抱的巨石震了震，缓缓裂开两半，裂口处光滑如镜。
“如此倒是俺老范多虑了啊。”看到这一幕的佝偻汉子微笑着躺回竹椅。心里想着某些即将倒霉的人，心情舒畅的汉子大大灌了一口白烧，突然又一脸肉疼的分作好几次咽进肚子里。
七月的凉州南部已经进入了雨季，老天爷说哭就哭，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湿润了地面。
松针派山门就在凉州南部，细雨中万亩松林笼罩在一层淡淡水雾中，青白相间美不胜收。
今日松针派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此时正在偏殿内悠闲喝茶。待客的是派中执事堂长老符雾志，结丹期修为面白无须，一声锦缎长袍秀暗金云纹。
“两位是想要跟我派预定一百根云纹木？”这位执事堂结丹期长老语气淡然，目光倨傲看着两人中的那个青衫背剑男子。
要知道松针派独有的云纹木极其金贵，木质坚固异常，寻常刀兵难伤分毫，却又不失韧性。
而且此木百年成材，极难开采，耗费人力巨大。开采好的木材堆积在一起后还需要派中修士在每年七八两月雷雨季节用特殊手段引雷击之，如此三年后方能形成云纹。
可以说每一根木材都价比黄金，而眼前这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竟然张口就要预定一百根，还大言不惭的说这只是前期一部分，往后还会要更多。
要知道整个松针派一年产出不过两百跟云纹木，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先不说眼前这个看着年纪不大家伙能不能出得起价钱，就说那些拿着钱财上门求购的人都排到数年后了，怎么可能你一张嘴就把每年一半的份额都给出去了？
真是可笑至极，符雾志眼神轻蔑心底不禁冷笑连连。不过好歹是凉州有头有脸的一派长老，多少有些城府，嘴里说话没有太过苛责。
“没错，一百根云纹木，价格可以比市价高出两成”
仿佛没有看出对方的轻蔑神色，青衫背剑的云宁神色从容，目光平静看着对方。
离开湖心岛后云宁就带着初八一路赶到松针派，目的就是为了云纹木。铸剑司那边库存告急，不止庚金矿出了问题，而且其余材料的供给线也相继有几条出了问题。
所以云宁离城后最先找上的便是其中云纹木的源头产地松针派。
“哦？”
一听价格还能更高，符雾志眼底含笑，心里却是越发觉得对方是在说笑。而且眼前这个家伙一开始就指名道姓要找自己谈买卖，这就更加让符雾志起疑。
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就听符雾志轻笑一声道：“可以，不过价格高出市价五成”
说罢慢悠悠端起茶碗也不饮用，这显然是想让云宁知难而退，端茶送客了。
听到符雾志有意刁难的话后，云宁面带微笑露几个白牙斩钉截铁的道：“成交”
“嗯，慢走不送，挨？？”原本还在幻想对方在听到自己报出的价格后会面色大变然后愤然离去，符雾志心头畅快极了，心说你也配跟老夫谈论这等买卖？哪里来的滚回哪去。
这么想着符雾志不禁面露得色，扫过那名绝美女子之时眼底闪过一丝火热，暗道：可惜了这样的绝色。竟然跟了这么一个只会瞎吹大气的废材，不如转投了老夫，保准让你夜夜高歌，岂不畅快？
内心意淫的符雾志完全没想到云宁会答应，并且如此干脆，等他反应过来之时直接蒙了？
“符长老，咱们是不是现在就把契约签了，我这边可以先把定金付了。一切都按照规矩来。如何？”此时的云宁呲着一口白牙盯着眼前一脸错愕的符雾志。
“签什么契约，黄口小儿休要来诓骗老夫，速速下山离去。老夫念在你修行不易就不惩戒你了。”眼看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预料，而且看着少年的架势是真就要以高出市价五成的离谱价格购买云纹木，符雾志脸色随即冷了下来。
每年一半产出的份额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给了出去，先不说他一个执事堂的二等长老根本没有权限。
就算是大长老来了也得先等着宗主点头才行。自己不过是想要羞辱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谁知事情竟然会发展成眼下这样。骑虎难下的符雾志立即翻脸打算吓退云宁。
“这么说来符长老是打算毁诺了？”云宁嘴角微嘲看着对方道：“谈好的买卖符长老说翻脸就翻脸，都不再考虑一下？”
堂堂一派长老的符雾志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嘲讽，平时上门谈买卖的修士谁不是对他万分客气，恨不能给他捏肩捶背。如今一个黄口小儿也配，也敢如此对待自己？
符雾志脸色冰寒阴恻恻道：“老夫若就是要毁诺，你这小畜生又能如何？凭你也配根老夫谈买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
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不要了啊。云宁感叹一声深吸口气笑道：“那就劳请符长老叫一个能做主的来谈吧”
只听云宁话音刚落厅中便有剑鸣声响起，接着就是符长老凄厉的惨叫声刺破屋顶回荡在整个偏殿的上空越传越远。
这样的响动瞬间便惊动了松针派的大人物，两息不到就有两道身影分先后赶到厅外。
来人分别是松针派的宗主李嵩崖和执事堂大长老。两道人影刚一落地就就看见符雾志脸色惨白躺在地上哀嚎打滚。再看那一男一女神情镇定的望着自己这边，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听李嵩崖寒声道：“两位道友可知在我松针派伤我派中长老会是什么后果？”
“不知道啊，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一刻的云宁眯眼而笑，此时的他想到了城头看到的那一幕，想到了城道上打坐恢复的修士那一张张笑脸，想到了他亲手绘制的英雄谱上那一个个再也无法回城的袍泽。
想到了还有很多没有趁手兵器依然出城厮杀的人，背上长霜剑轻轻颤鸣，厅内厅外剑气丛生。
“剑修？”
李嵩崖跟大长老二人脸色大变，声音恨不得拔高一个调门。
作为凉州人或许没有听说过剑修，但是作为凉州山上人，而且是一派之主的李嵩崖怎么可能不知剑修？
而且凉州本土就有剑修，只是那位在凉州的地位实在太高，小小松针派跟人家完全搭不上话。但是这不妨碍凉州山上人知道剑修的恐怖。
更别提那个让所有凉州人都讳莫如深的地方，据说那里也有剑修，而且有很多。
经过短暂的惊愕后，李嵩崖缓了缓语气，一名剑修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后不可能没有传承。
虽然有所顾虑不过李嵩崖脸上依旧带着怒意道：“你虽是剑修，但也不能如此欺人，今日若是没有一个交代，我松针派誓不罢休”
这就是凉州人，生来骨子里就带着狠劲，难怪会有“凉州没有隔夜仇”那句老话。
“要交代？”
“没错”
“我跟这位符长老谈好了一笔买卖，以高出市价五成的价格跟贵派订购一百根云纹木。结果符长老却突然反悔了。李宗主你来说谁给谁一个交代？”
听着云宁的话，李嵩崖脸愕然，盯着厅中符长老道“雾志，他说的可是真的？”
就听瘫软在地上的符长老目光闪烁尖声道：“宗主您别听这竖子胡说，且不说我没有权限谈这么大的买卖，就说咱们松针派今年两百根云纹木的份额都已经定出去了啊。”
其实现在不管符雾志如何狡辩都已是徒劳，李嵩崖元婴修为山上修行数百年，云宁说的是真是假他一听便知。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心里抱着那个万一的侥幸罢了，可惜事与愿违。
只听李嵩崖长叹一声道：“此事是我松针派不对在先，既然如此，道友伤人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只是这一百根云纹木的份额他符雾志的确是做不了主的。而且实不相瞒，今天两百根的份额确实已经定出去了。道友若是想要的话只能明年了。”
说罢李嵩崖微微侧身，意思很明显。让云宁赶紧滚蛋。伤了人不追究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谁对谁错到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至于符雾志，哼，李嵩崖斜了大长老一眼，后者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
云宁一脸遗憾的样子。
只是下一秒就听云宁冷声道：“那如果我早就跟贵派签订了一百根云纹木的契约了呢？今年的份额还有吗？”
说罢就见云宁从怀中掏出一份契约丢了出去，契约缓缓飘落地面，在场的都不是凡人，一眼就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而且契约上的印文正散发着那股独属于松针派的气息更是做不得假。
看到这份契约的瞬间李嵩崖脸色一整，因为这份契约是他亲自签订的，一百根云纹木的配额只有他这个宗主才有权利分配。契约上的印文也是他亲手押的。
躺在厅中的符雾志神情慌乱，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尖叫道：“小畜生，你说谎，这份契约根本不是你的。”
“是啊，这份契约不是我的，因为跟贵派签订这份契约的人是本州一个普通行商，上月被发现死于家中。不知李宗主是否还记得那人？”
云宁语气冰寒，四周的剑气越发的凝实。符雾志脸上的慌乱逐渐转变为惊惧。他没有想到那个看似毫无背景，孤家寡人一般的普通行商背后竟然会站着一名剑修，并且那份他搜遍行商住处都无法找到的契约会在此时出现。这一刻他开始害怕了。
宗主李嵩崖脸色数变终于明白这名青衫剑修今日的目的了，只见他神色落寞的道：“那人我记得，这份契约也是我亲手签订。”
此时的李嵩崖一瞬间好似明白了许多事情，脸色复杂的看着符雾志叹息道：“雾志，是你说那位商人因为无钱付款毁约逃走了，让我把份额转卖他人，如今你让门派如何自处？你可清楚门派又会如何处罚你？”
恐惧道了极致的符雾志在听到宗主的话后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喊道：“宗主不用担心，这小畜生翻不起风浪来的。那一百根云纹木的买家是藏宝滩，他今日胆敢抢了藏宝滩的份额，自然会有人弄死他的。而且今日便是交货日期，藏宝滩的人很快就到了。哈哈哈，小畜生，你就等着死吧。”
李嵩崖先是震惊，再到错愕，最后扭过头去不再看那符雾志一眼。此时的他恨极了符雾志，他直到此时才知道那一百根云纹木的幕后买家是藏宝滩。
一边是剑修，一边是藏宝滩，小小一个松针派哪边都得罪不起。这一刻李嵩崖仿佛一瞬间便苍老了数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