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归路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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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是刚才那白衣女子和黄衣姑娘。

“今日事,我等唐突了。”白衣女子微微颔首,声音清冷道,“若二位的消息可靠,我等亦可合作,事成后,二位想要多少金银财宝都不是问题。”

钟寻之和钟慧天对视一眼,假装面露喜色道:“我们人少利微,若是能合作自然乐意至极,那不如现在先说说各自手上的情报吧。”

对方果然没有起疑心,黄衣女子开口道:“前几日我们收到消息说这家客栈有一场交易,将会改变潜洲五方世家如今局面,今日才如此布局。不过结局二位也看到了,对方显然也知道了我们有所动作。”

她将纸条摊开放在桌上,上面赫然写了四个字“计划有变”。

黄衣姑娘继续道:“方才收到消息,这伙人的接头点在钟家酒楼。据我们的情报,钟家酒楼是东原五年前安插在西原的暗桩,不过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酒楼早在两年前就出现了叛徒,有意思的是这个叛徒效力的上家不是东原,而是潜龙。”

钟慧天和钟寻之对视一眼,从她大侄子看她的眼神就能了解到毫不知情不只是她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两人都是一愣,东原的族主和少主,此刻正听着来自占预林的情报,内容是自己安插在西原领地上的探子,一直在为潜龙效力——真不敢想要是西原世家和潜龙世家也在场,到底会是谁的脸更臭些。

“那么,”钟慧天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衣女子的声音一直不冷不淡,可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惊人:“我们根据这个叛徒近日来往潜龙的消息得知,西原此次叛变不仅仅与潜龙老尊主逝世潜洲政权更替有关,还有一个原因,西原燕京城内族主病入膏肓,五大少卿向来与少族主不合,欲联手,夺权政变。”

“之所以牵扯源城说事关五方四海,是因为源城少将哥文翰。他是西原族主的女婿,因为两年前得罪了西原少族主,被贬出京戍守源城。西原五大少卿的夺权政变,就是企图拥立哥文翰继位。但没想到,占预林突袭源城支援界关,源城一夜之间沦陷,哥文翰被活捉,关押在诏狱之中。”

“前不久,诏狱被袭,看守几乎全军覆没,有人冒死救出哥文翰,至今不知所踪。根据我们的消息,哥文翰重伤在身,行动不便,目前依旧在这源城中。”

看来,今天这场所谓的交易,就是和哥文翰的下落有关。

难怪占预林世家如此雷风厉行不惜掉包整个客栈——占预林马少座亲自出山,多少双眼睛紧盯着明面上的界关城,如今的界关城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潜洲大局动荡。可谁又会想到,马少座是个幌子,真正的破局者依旧在这座被攻陷的源城里?

得哥文翰者,西原叛变可解,潜龙野心可诛,五方世家两方结盟,潜洲格局将大变。

钟寻之还在消化这些惊天消息,就听那白衣女子冷冷开口:“所以,你们的消息是?”

钟寻之正在思考如何将这谎话编圆了,就听他小姨淡定道:“我们能帮你们找到哥文翰。”

“是的,我们可以——”钟寻之随声附和,附到一半猛地一顿,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个什么,扭头看向钟慧天,剩下的字听起来好像他自己都不太相信,“找到哥文翰?!”

“钟家酒楼里有我们的人,等被你们抓住的那些西原人醒过来,从你们手上逃出去后,必然会联系钟家酒楼的内应。届时我们的人可以提供帮助,配合你们顺藤摸瓜。”

黄衣姑娘看向白衣女子,似乎在询问对方意见。

白衣女子的表情有些不为所动,沉默的在思索什么。

双方都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有人敲响门:“主上,不好了!钟家酒楼传话来,酒楼有变故!”

四人相视,又是一个变故。

“可以。”白衣女子道,“我们接受你们的合作。”

黄衣姑娘站起来:“分头行事吧,我去钟家酒楼那边,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发信号。”

白衣女子点头应下。

钟慧天不动声色踹了钟寻之一脚。

钟寻之“噌”的一下起身,不知是疼的还是条件反射,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明白了他小姑的心思:“既然是合作,我当与你同去!”

黄衣姑娘没有拒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屋内留下那位白衣女子和钟慧天。

这位白衣女子看上去不过花信年华,气质却格外沉着冷静,在大厅时明明只是坐在一旁却始终掌握着全局,方才的交谈黄衣姑娘几次和她眼神交换都是询问的意思。

“阁下留在客栈,似乎是有些顾虑未解。”白衣女子道。

钟慧天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观察,她之所以没有选择同去钟家酒楼,的确是有所顾虑,一方面她刚到源城,对源城的确没有钟寻之熟悉,另一方面钟寻之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子,现在局势未明,他若回到钟家酒楼传递消息自然多一重保障。

再者,之前她在花海长林遭遇刺杀,那张字条和今日这张,都是临渊纸业。老常的去向目前也断在这边,她没和钟寻之提老常以及刺杀之事,打算暗自追查,现在线索在这边,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竟不想,她只是和钟寻之对视一眼,便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大人好眼力,”钟慧天没再装傻充愣,“在下只是觉得,占预林如此大费周章下注这座源城,马少座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亲往界关城,实在是好大的手笔。”

白衣女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开口却是另一件事:“今日午时,东城门汇报,源城混进来一名女子,自东原方向而来,途径花海长林,看行程应该是一路向西,却突然折道向东混进源城内。”

“若你自称江湖人士游历四方,纵有疑惑我也无从查起。但如今阁下一会说是商队一会暗示世家,方才还牵扯钟家酒楼背后的东原世家。还有方才的那位东原少主,五天前只身一人潜入源城自当隐藏甚好,却也不知收敛一番世家礼教做派。”

她抬眸,眼中尽是寒光冷意:“多事之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警惕些。”

钟慧天觉得这屋子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对面这位女子看着安静实则是个厉害人物,除了世家子弟旁人不会有这样的底气说着这样的话。但如今五方世家中赫赫有名的子弟,她或多或少都曾打过交道,这个白衣女子却是毫无听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查到她的踪迹,估计钟寻之再聊一会,她东原族主的身份都得暴露出去。

她的手刚按在剑柄上——既然对方的地位在源城地位举足轻重,她只要挟持此人,便能顺利离开这里。她还没能所动作,却听那白衣女子又缓缓开口道:“虽然我还暂时不知你是谁,但有人替你做了担保,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方才所说的筹码对我而言可有可无,哥文翰此人我势在必得。若阁下能出手相助在下自然感激不尽,若真是路过一时不慎误入此局,那么源城境内,只要你别动了我的规矩,请自便。”

这话让钟慧天一怔。

担保?堂堂东原族主,谁会替她担保,谁又能替她担保?

“实属冒犯,我来此地其实是为寻找一家人。”钟慧天抱拳一揖,“常姓,父亲与母亲约四五十岁左右,有个女儿估摸十六七岁,还有个儿子才五六岁,包括家仆及婢女三十余人,本欲前往占预林长岭关投奔族人,昨夜半路却被一伙黑衣人截杀下落不明,我一路追寻,才到此处。”

“你的意思,是他们来了源城?”白衣女子道,“现下战事刚歇,源城境内每隔数日会有部分商旅被允许进出,但四大城门处除你之外,我并没有收到异常消息。”

她思虑片刻,又道:“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若有他们消息,我会告诉你。”

钟慧天正要道谢,门外突然一阵慌乱,有人道:“回主上!逃走一个人!是那个布衣打扮男子的随从!他——他把其他人都杀了!”

钟慧天和白衣女子同时惊起!

“是哥文翰!”钟慧天道。

“他应是知道燕京有变了。”白衣女子立刻召集手下,“往哪个方向去的?”

“是北城方向!”

哥文翰没有去钟家酒楼!

“北城郊,”白衣女子道,“有军械营,有码头!”

“不一定,”钟慧天看着她,“还有无渡河。”

白衣女子否定道:“无渡河设有闸口,何况现在寒风刺骨,他一没有船二没有防护且身负重伤,走水路只有死路一条。”

钟慧天看向她:“您是在赌一个无路可退,却怀有一丝希望的人,会惜命?”

白衣女子明显一怔。

无渡河,是岭江的支流,是从长岭山脉蜿蜒向南的一条冰雪融汇的河流,它流经源城,由北向南流经西原大部平原,西原大片的草场和农田由它供着,可以说在西原是至关重要。

初冬的河面上静悄悄,微冷的寒风皱起月映下的粼粼波光,突然间一个大浪拍碎了整片宁静,水下猛地窜出个人来。

哥文翰去过无数次源城的诏狱是为了审囚犯,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被当做囚犯待审。他的腿在战场上被箭几乎射穿,手臂和胸膛也有了多道刀剑伤痕,在牢房里虽被大夫处理过,但伤口一直没有好全。

占预林的人知道他是条硬汉,劝降的话一个字也没有人来提,他本以为自己要么病死牢房,要么被拉出去祭旗,却不想那天趁看守不备,杀进来几位他在燕京的故交将他救出。故交告诉他如今局势,让他无论如何逃回燕京,可还没来得及出城,他身边的人便几乎被少族主的爪牙杀完了。

占预林的城防森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出城。好在五大少卿的人混了进来,通过既见客栈的暗桩联系上了他,但少族主的人一直死咬不放,他这段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见任何人都是无比谨慎。

可没想,还是被占预林的官兵发现了。

他在柴房醒来,身旁的随行同样醒来,本来合计逃出去的言语间他发现,今天来的这些人,也是来要他命的。好在他命大,反杀了那些人。

然后一路逃到无渡河。

顺着河,能直接游回衡阳城。

他一步一个踉跄沿着岸边走,草丛里早已埋伏好的那些黑衣人提着剑走了出来,他也不意外,这偌大的天下,现如今人人都想要他这条命。

三两个黑衣人杀了过来,他提剑反杀——想他哥文翰,刻苦习武二十载,高中武举,脚跨世家门,满腔抱负未施便被权贵打压的透心凉,到头来沦为争权的筹码,只有这一身功夫,如今倒真正为他自己这条命搏得一线苟延残喘。

他仰天大笑:“天道不公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哥文翰举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的剑还没来得及挥下,细微间感觉到有利物破风而来,他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手臂一麻,手中剑“哐当”掉落。

匆匆赶来的钟慧天一行人与黑衣人对峙。看到哥文翰拔剑那一刻她正要出手,以她的速度救人绰绰有余,谁想白衣女子更迅速,两根银针破风而去,正打在哥文翰的穴位上,迫使他掉了剑动弹不得。

“什么人!”黑衣人怒道。

没有人回答他,两方瞬间厮杀成一团。

领头的黑衣人举剑就向白衣女子刺过来,每一招都十分狠辣,白衣女子却连剑也不屑拔,几招避让轻轻松松躲过,气得那人咬牙切齿边刺边愤愤道:“我西原的家事你等外人也要插手?哥文翰那厮今日不死明日也得死,你们想救他倒也不问问他想不想活!西原没有人会让他活着,一个被众叛亲离的人你们如何能救!”

白衣女子也不回他,几招间挑衅意味十足,明明能出手却偏偏反复避让,最后捉了那人左臂,对方右手提剑来砍却险些砍了他自己的左手,攻下盘也被她绕了两下险些踩了自己的脚。

那边钟慧天几招便将杀来的人都撂倒了,她看白衣女子迟迟不下手有些不解,正思虑要不要帮忙时,白衣女子一个撤身,退回她旁边,手里是顺手夺过来的那人的剑。

“你这是何意?”钟慧天问她。

白衣女子不答,却是掌上运力,直接将那柄剑震的七零八碎。

那黑衣人似乎从没被如此挑衅过,非常恼火的吼道:“鼠辈!一群鼠辈!哥文翰区区一个私生子,他凭什么配!父亲凭什么传位给他!少卿凭什么拥立他!我才是少族主!他就是个贼,偷别人的父母!他还有什么脸活着!”

哥文翰居然是西原老族主的私生子!来人竟然是西原堂堂少族主本人!

今天这惊人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钟慧天觉得,往后出门前怕是真得看看黄历。

白衣女子反手几枚银针,对方瞬间瘫痪在地失去了知觉。

“他没有直接杀哥文翰,反而是想逼人自杀。这种人的骄傲是写在脸上的。”钟慧天总结道。

白衣女子道:“所以,全招了。”

钟慧天道:“占预林的手段,在下长见识了。”

哥文翰也瘫在地上,此刻已经精疲力尽,两眼也没了神,像一具行尸走肉

“我活了这么久……我活了这么久……”他喃喃道。

“全部押回去,严加看守,一个也不准死了。”白衣女子吩咐道,“将他们身上都检查一遍,防止藏毒。”

今晚这收获够大,西原的继承人双双被擒,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战场上局势将瞬间转变。

看来这天下,是真的要变了。

钟慧天抱拳一揖:“今日事,我以性命起誓绝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我今日也从未来过此地见过各位。”

她脚步很快,正准备撤离,却听见白衣女子清冷道:“何必着急?钟家酒楼那边还没有消息,不如您也同我们去一趟?”

四周的人都暗暗围了上来。

钟慧天停住脚步,笑道:“大人,这是要灭口?”

白衣女子的腰间剑出鞘。钟慧天早就注意到她那柄剑了,那是柄百年不遇的好剑,周身银光闪动,似有灵气环绕,剑身极薄却极锋,似银又非银,光是选材上就看出来非同一般,这柄剑散发的气息,她此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阁下游刃有余,在下不出剑想来是没有把握让您留下。”白衣女子道,“但今日事若泄露半分,家兄所有谋划付诸东流,事关紧要,多有得罪了。”

家兄?钟慧天来不及思索,白衣女子的剑已经到了面前。对方的剑法显然高出其他人不止一星半点,既快又准,钟慧天有几招险些没躲开。她没有制人之意,招式多以防为主,但白衣女子却招招直指要害,且剑术庞杂,一套剑路被识破立刻换一套,单是避让,委实防不胜防。

钟慧天不想拖延,掌上运力指击她正堂,白衣女子对掌相迎,一时间掌风激得沙土四起,草木为之撼动,两人拉开距离,钟慧天轻功一点背身便走,白衣女子的银针又映月而来!

钟慧天正要回剑格挡,空中却飞来一物替她挡下,紧接着翻出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来,挡在追来的白衣女子前。

那物是根树枝,三根银针根根入木三分。那人钟慧天也认得,前不久也是这样挡在她面前。

楚断朝钟慧天伸出一只手来。

“佩剑还我。”他说。

钟慧天:“……”

她倒忘了这茬,君权剑一直在她这。难为楚先生追寻至此。

楚断接过君权,抽剑映月,寒光凛冽:“没有掉包?”

钟慧天气笑了,这人不说话时气质如松似柏,偏偏却长了张嘴。

一旁白衣女子的目光也在那剑上,她脸上的神情竟有些许的迟疑。

三人对峙片刻,楚断才剑归鞘中,转身拉过钟慧天道:“走。”

白衣女子没有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