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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狼少女(20)
“我明明没有开枪……为什么……?”
阿羚背后,面具人手中拿着一柄同样崭新的手枪,他的枪口正在冒烟。
我立即扑过去抓住他,可他的动作比我灵敏得多,任我怎样进攻,都无法伤到他分毫。
“砰——”
阿羚毫不犹豫地举起枪,对着面具人的方向,寂静夜色里传来又一道枪响。
面具人被正面击中了,却没有倒下,他的动作依旧敏捷,趁我恍神时很快逃离了广场,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我拔腿去追,身后的阿羚却突然倒了下去,她跪着爬到死不瞑目的阿朗身旁,目色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悲伤:
“你醒醒,醒醒啊!”
任凭阿羚如何呼唤,阿朗一动不动,他的面容逐渐发紫,身体变得僵硬,没有丝毫温度。
阿羚趴在血泊里,开始无声地抽泣,她握着阿朗的手,仿佛在竭力传给他温暖,直到月亮落在山崖前,月色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突然抬起头,仰天长啸。
那一声绝望的长鸣穿过茫茫月色,刺痛了我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
我对面具人紧追不舍,一边悲痛地骂道:
“混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了阿朗?!”
他带着枪,如果真与我动起手,我绝对打不过他,可他一直没有与我发生正面冲突,说明他不想节外生枝,也或者——他是我认识的人。
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很恐怖的猜想。
他的身姿体型,还有跑起路来的姿势,像极了一个我熟悉的少年。
月圆之夜,那个少年在森林里娴熟地追逐猎物,突然,他听见山崖上传来阵阵歌声。
“喂,蠢狼,你怎么天天晚上在这里独自唱歌?”
“我喜欢。”
“呵呵,唱的真难听,看你一个观众都没有,本大爷来勉强听一听吧。”
“你是谁?”
那少年肩上扛着一头似乎比他重许多的成年野猪,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容:“我叫凌牙,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了。”
凌牙。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陷入无尽的迷茫,往前去是儿时的挚友,往后看却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无论选择了谁,总有一方会受到伤害。
直到天已大亮,我也没能追到凌牙。其实我还有力气,我只是不敢再向前跑去。
我根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的是什么。
我一步步往回走,寒风早已冻伤了我裸露在外的双手,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冰凉的晨曦打湿了我的目光,我的耳边恍惚有歌声响起:
“我是夜里的小狼
孤独着咆哮
收起野性
剪去利爪
不要伤害到安眠的小羊
感受到我善意
举起你的蹄
给我你的爱意
在掌心结契”
订婚宴上,阿羚神采奕奕,她身穿白裙,飘逸的银发上坠着漂亮的红宝石,一蹙一笑都像一位高贵美丽的公主。
如今,她身穿带血的棉衣,发髻凌乱,四目无神,一步步踏入法庭。
“世人皆知这是陷阱
唯你甘之如饴”
法官凌厉地质问她:
“羊族阿朗是不是你杀的?”
阿羚没有回答,她静静地望着陪审席上痛哭流涕的阿朗父母,目色中涌露出无尽悲伤。
“我脱去狼皮
回到森林
无人懂我爱意
你的枪声太过压抑
誓约都沉入湖底
血红的手掌没有利器
到底如何取悦你
这一张狼皮
无法讨好你”
她回想起那日,阿朗的母亲高高在上地俾睨着她,她奋力朝她伸出那一只带血的手掌,却换来她的一声嗤笑。
“你别笑我
别笑我眼底爱意
我是恶狼
对准你的心
枪声响起”
眼前的小羊是她爱了整整三年的男子,他明明爱着她,却对她说出最残忍的话,她明明爱着他,却把枪口对准了他。
法官再次质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羚置若罔闻,她仰起头,对着前方虚无缥缈的空气,痴痴地笑。
“我披着羊皮
说我爱你
你不要再逃避
就接受我的爱意”
突然,阿羚开口道:
“因为我得不到他。”
“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我可是狼,狼杀羊很奇怪么?”
阿朗的母亲从陪审席上站起来,狠狠咒骂道:“恶妇!贱人!他还那么年轻,你怎么下得去手?!”
阿羚冷冷笑道:“为什么?我为了他失去所有,他却想和我分手,他,还有你,你们每一只羊都让我觉得恶心!”
法官一拍桉木:“镇定!”
“狼族阿羚谋杀羊族阿朗,证据确凿,现判狼族阿羚无期徒刑,剥夺终生政治权利!”
无期徒刑啊……
阿羚忽然笑了,她笑着想:阿朗,我要去赎罪了,我还要过好久才能去陪你。
我并不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
阿羚邀请我到一个房间谈话,却把我反锁在里面。
我敲了好久的门,直到近傍晚时,才有一只小狼给我开了门,并把阿羚拿走的手机还给我。
给我开门的小狼递给我一封信,说这是阿羚交给我的。
“阿羚去哪了?”我焦急地问他。
他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信里写道:
“很抱歉,蛋子,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经去了警局‘自首’,如果猜的不错,我会被判死刑或者无期徒刑。不过你也不要因此难过,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你一定想说,阿朗不是我杀的,为什么我要去认罪。其实就算那名陌生人不狙杀阿朗,我也会开枪的。当时,我已经被心中的恨意冲昏了头脑,可能那天又恰好是月圆之夜,是我们狼族血性最浓烈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当我拿起那把枪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我无时无刻不为当时野性的冲动感到忏悔,也许一些人说的对,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我们的天性如此,当我违背天性去爱一只羊的时候,我就已经罪无可恕。
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从来没有因此感到后悔。我没有后悔过爱上阿朗,即使他最后选择放弃,即使他背叛了我,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想给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去为那时没有抑制住自己的野性而忏悔。我知道我开了枪,他就会死,可我还是想这么做,我竟然真的想要他去死。
即使他做错了天大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剥夺他的生命,何况,他是一只羊,是一只比我弱小的羊。我的母亲常常教育我,恃强凌弱是这世上最可恶的事情,她要求我平等地去爱那些天生比我们弱小的族群,可我终究辜负了她的期望,我打碎牙齿,拔去尖甲,却无法控制住野兽般恶毒的心,而那,却是我的天性。
我知道你绝不会允许我去认罪自首,所以才将你反锁在房间里。我大概能猜到那名面具人是谁,我的父亲和阿朗的父亲都支持王族一派,那名面具人一定是纳尔的手下,可现在,这些真相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更不能因此而连累你,我知道,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支持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的选择,也请你相信我的选择。
如果你看见了这封信,就忘记我吧,朋友。
向前走,不要回头。”
恍惚间,我已泪流满面。
仿佛回到那年夏天,阿羚的笑容明媚动人,她满脸幸福地说起她和阿朗的故事。
仿佛看见阿羚笑意盈盈地坐在阿朗怀里,扬起头在他耳边轻轻地唱:
“
我把一切都给你,
要在一起,
不分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