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亚伦的婚礼
亚伦的婚礼是在英灵殿宴会大厅举行的。
此前,奥丁城中央广场的萨鲁祭坛已经连续七天举行祷告仪式,为新婚夫妇祈福,祈祷奥丁王国举国平安。
按照惯例,婚礼仪式于天黑时开始,整个奥丁城街头被燃烧着的火把点亮,英灵殿内更是烛火通明。
街头,来自各地的商人以及前来参加婚宴的贵客络绎不绝,装扮各异。
有来自伯里坦高原王国的性情爽朗,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女,有身形矫健精悍的索兰丘陵猎人,布伦坎亚王国衣着华美的宫廷贵妇和淳朴的林间少女,以及北方边境城邦小国拉夫堡和雷吉诺的精明中年商人。
拉夫堡以盛产质地上层的丝绸布料闻名,雷吉诺领地内的土地富有各类矿石。斯克缇斯河源头位于拉夫堡和雷吉诺之间的一处山脉,在北方的流经之地恰好成为两个各自独立的城邦小国的疆界分界线,中间只有一桥连接相通。
而坎贝平原与西北的伯里坦高原之间耸立着陡峭的悬崖,从奥丁城前往伯里坦高原王国的主城尼尔海姆,期间必须翻过那面悬崖,从中间一处狭窄的隘口穿过。
在诺曼大陆上的所有王国以及城邦小国中,伯里坦高原王国享有最优厚的地理优势,易防守,难攻陷。这也是伯里坦高原王约塞则深以为傲之处。
维希洛王下令,举国欢庆三天,并宣布大赦。
婚礼前夜,大魔法师莫尔将自己关在魔法学院的密室里,没人知道他在忙什么。翌日走出密室时,他神色疲惫,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脸色苍白,眼眸却熠熠生辉。
娜侎知道,一向谨慎的莫尔,一定是例行占卜吉凶去了。
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每时每刻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为这个国家效忠,尽最大可能履行自己的职责。
奥丁城魔法学院规模不大,却担负着保护整个奥丁王国的重任。魔法师们在莫尔的带领下,协同王宫护卫队,各司其职。
成为奥丁魔法学院的学生,保卫国家,倾尽毕生的努力与黑暗魔法对抗,对于诺曼大陆的每个孩子来说,都是至高荣誉。
自那日娜侎打猎遭遇变异猎梦者之后,猎梦者再未出现。
娜侎感到挺遗憾的。
那个叫瑟巴的猎梦者,她对它十分感兴趣。
不止一次,临睡前,她脑子里萦绕的念头都是,今晚会做梦吗?会不会被瑟巴偷走,用白乌龟壳磨成的粉写在黑色羊皮纸上,燃烧后的灰烬装进树皮盒子,埋入地下,用于孕育后代?
想到自己的梦竟然有可能暗含着其它生命,她就感到新奇和兴奋。
随即她想到即将举行婚礼的亚伦和埃拉,想到埃拉和弗迪亚的隐秘私情。
如果埃拉在新婚之夜的睡梦里梦到的不是亚伦,而是弗迪亚,这样的梦被猎梦者偷走并泄露,对亚伦将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这样想着,娜侎心里便难过起来。
希望每个猎梦者都像瑟巴说的那样严格保守秘密,而不像这个世界某些人那样,有着廉价的可出售的灵魂吧。她祈祷着。
天快黑时,她依旧坐在镜子前,默默想着心事。
“公主,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缇娜小心翼翼地提醒。
娜侎吃了一惊,看了眼缇娜,旋即恍然。
她最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今晚,她没有选择惊世骇俗,穿那套清朝的格格服饰,而是中规中矩地穿着一条深玫瑰色长裙,额头束着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玫瑰色束带,散落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完全符合奥丁公主的尊贵身份。
理由很简单,今晚的主角是埃拉,不是自己。娜侎不想喧宾夺主。
亚伦的头发是金色的,弗迪亚的是深褐色的,唯有她的头发是黑色的。
娜侎的母亲索兰公主头发也是黑色的。这是娜侎从英灵殿走廊里的历代奥丁国王以及王后们的画像上看到的。
从那些画像可以看出,技师们手法实在无法令人恭维,除了头发眼睛的颜色以及着重渲染的华美衣饰外,她再也看不出什么。
在奥丁王国,紫色和黑色被认为是只有贵族才有权使用的颜色。
娜侎偏偏两者都占了。
镜子里,那双镶嵌在窄窄的桃形脸颊上的深紫色双眸,连她自己看着都感到惊奇无比,仿佛戴着美瞳似的。
“走吧。”她对缇娜说,缓缓起身。
前往大殿的途中,她感到心情有些沉重。
她穿过走廊,腕上的金铃铛发出轻微细响。期间,她眼前不断浮现出英灵殿后废弃花园小屋的一幕,心情更复杂了。
在走廊拐角,她遇上洛尔泽。
他依旧一袭白衣,风度翩翩,一头黑发以一根白色束带系于脑后,显得干练而潇洒。
在布伦坎亚,黑色头发也好,金色甚至蓝色也罢,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因为传说中,那里是灵活嬗变的精灵们的领地。
“娜侎公主,今晚,你是英灵殿最美的女人。”洛尔泽端详着娜侎,含笑说道。
“不会的,”娜侎说,“任何时候,最美的都是新娘。”
洛尔泽笑着没说话。
娜侎有些伤感。
就在万圣节之前的一周,骆泽曾经向她求婚,她心里高兴,脸上却故意端着,说不着急,等等再说,还没享受完自由呢。
而今回想,她有些后悔。
如果她嫁给了骆泽,也许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比如这次穿越,很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婚姻是命运系在两个原本互不关联的人身上的纽带,象征着真正的独立和成熟。回想过去,她觉得自己过于任性了。
“洛尔泽,你定亲了吗?”两人朝宴会大厅缓步走去,期间娜侎问洛尔泽。
“大臣们提过几门亲事,父王正在考虑,却还没最后定。”洛尔泽回答。
“那几个女孩,你都见过吗?”
“有两个来自布伦坎亚王族内部的显赫家族,我见过。”
“你喜欢她们吗?”娜侎望着洛尔泽。
洛尔泽踌躇片刻。
“说实话,我对她们没什么印象,所以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他坦然回答,“我母亲早逝,记忆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女人只有祖母。”
“哦?”
“她已经不在了,”洛尔泽神色伤感,“她来自一个神秘的异族。有一天,她忽然不知去向。我祖父为此大病一场。宫廷魔法师占卜后说,整个诺曼大陆都找不到她的踪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你是说,你祖母并非公主?”
洛尔泽摇头。
“不是。不过,她看上去十分高贵,头发也是黑色的。她还教会我一些乐器,都是王宫里没有的,是祖父命乐师按照她的想法打造的。”
娜侎默默地听着,眼前忽然一亮。
“是不是那只箫?”
洛尔泽吃惊地看着她,点点头,“是的。你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我听到箫声,原来是你。”娜侎又惊又喜。
洛尔泽笑了。“不错,是我。我祖母教我的曲调,都忘得差不多了。”
“哪天有时间,你吹奏一曲好吗?我很想听。”娜侎急切地说,忽然产生强烈的思乡之情。
“好。”洛尔泽回答,神色庄重,“只要你喜欢。”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大殿门口。
片刻之后,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神色庄严的维希洛王头戴王冠,高高坐在国王宝座上。众人分立大殿两侧,中央留出一条空道,上面铺着红地毯,新人将踩在上面走进来,向维希洛王行礼,接受萨鲁教大祭司的祝福。
大殿内烛火通明。
奥丁国首席大祭司身穿白色大麦提袍,垂手站在国王宝座下,面色庄重。
大殿门口,亚伦牵着埃拉的手出现。
他穿着一袭白色与紫色相间的长袍,头戴紫色高顶帽子,上面满是金色网格刺绣,空隙间镶嵌着红蓝宝石,在闪烁的烛光映射下,熠熠生辉。
埃拉同样身着白紫相间的长袍,脸被一条长长的金色面纱遮挡着。
那条金色面纱在她身后的地面上拖着,越往后,上面的金箔便越密集,看起来沉甸甸的,随着她每向前迈出一步,便发出细簌的声响。
大祭司高声诵读萨鲁教的祈福经文,大殿内阒静无声。
娜侎在观礼的人群张望,看见弗迪亚站在洛尔泽旁边。
弗迪亚注视着埃拉,面无表情,目光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随着婚礼仪式的深入进行,他眼底那抹讥讽的神色加深了。
亲眼目睹了英灵殿废弃花园小屋里的一幕后,娜侎无法不去注意埃拉和弗迪亚之间的微妙交流,试图从中判断出什么。
她暗暗希望埃拉和弗迪亚适可而止,不要再继续下去。她能理解一段始于少年时期的美好感情,可婚姻毕竟是庄重而神圣的,不容亵渎。
埃拉呢?尽管金色薄纱遮面,娜侎依旧看得清清楚楚,大祭司诵读经文期间,她不止一次急切地转过头,目光在大殿众人间扫过,似乎在寻找谁。
还能有谁呢?自然是弗迪亚了。
弗迪亚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而满足的笑意,仿佛得到了什么验证似的,脊背微微挺了挺。未等大祭司诵读结束,他便悄悄后退一步,离开了大殿。
亚伦对这一切毫无觉察。
他站在埃拉身旁,神色平静,目光虔诚,静静听着祈福经文。
娜侎注视着亚伦的背影,与洛尔泽一番闲谈后稍稍得到缓解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起来。
新婚之夜,亚伦和埃拉将在英灵殿侧殿,专门为新婚夫妇准备的一个房间里度过。
白天,出于好奇,娜侎前去新房参观了一下。
房间内陈设的奢华自是不必多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那张四周悬着深紫色帷幔的大床。
从狭长窗口投射进来的秋日阳光朦胧而浅淡,将那张沉重的大床笼罩其中,投下的阴影给人以强烈的窒息感。
站在床前,娜侎想象着婚礼结束后,亚伦和埃拉躺在床上的亲密情景,眼前忽然被一滩鲜红的血湮没了。
她急忙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睁开,那滩鲜血不见了。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的箱子上,那里装着埃拉的衣物。
那块镜子碎片在里面吗?娜侎想。
她差点就要动手去打开箱子,这时,她与埃拉的侍女目光相遇,后者正狐疑地看着她。
娜侎打消了念头,暗暗嘲笑自己简直疯了。
不会有事的,此刻,望着殿前的亚伦和埃拉,她心想。
如果有事,莫尔不可能占卜不出来。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尤其在整个奥丁王国的中心,这座威严宏伟的英灵殿里。
这样想着,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婚礼仪式结束后是举城狂欢。整个奥丁城沉浸在空前的喜悦之中。
维希洛王回宫休息。众人开始无拘无束。
大厅里,杯盏交碰声,笑语喧哗声,不绝于耳。
亚伦和埃拉并坐在大殿前方,神色木然。亚伦始终目光平静。埃拉眼底却透出一丝厌烦,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了。
众人正喧闹着,忽有侍从进来通报,奥丁城西门起火,火势以寻常之水无法扑灭,有向英灵殿方向蔓延的趋势。
顿时举座震惊。
“我去看看。”莫尔立即对亚伦说,不待回答,匆匆走出大殿。
亚伦也站起身,却被洛尔泽上前一步,果断拦住。
“今晚是你的婚礼,你留在大殿。我过去看看。”
说罢,洛尔泽朝大殿门口走去。
“我也去。”娜侎立即说,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