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释

大钧无私力，^①万理^②自森著。

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

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

结托既喜同，^③安得不相语。^④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

彭祖爱^⑤永^⑥年，欲留不得住。^⑦

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

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⑧

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⑨

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①何注贾谊：《赋》：“大钧播注^[1]。”注言阴阳变化，如钧之造器也。

②汤本云：一作“物”。

③各本作“善恶同”，汤本云：善恶一作“既喜”。今从之。

④汤本云：一作“与”。

⑤各本作“寿”，汤本云：一作“爱”。焦本作“爱”。

⑥各本作“永”，焦本作“寿”。非。

⑦李注：彭祖姓篯名铿，颛顼玄孙，进雉羹于尧，尧封于彭城。历夏经殷至周，年八百岁。

⑧何注：将乃晋人发语之词，谢灵运诗“将非畏影”者，阮瞻对王戎“将无同”，皆此类。

⑨汤注：“日醉”释前篇，“立善”释后篇。

李注：鹤林曰：“‘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我，神自谓也。人与天地并立而为三，以此心之神也。若块然血肉，岂足以并天地哉？末‘纵浪大化中’四句，是不以死生祸福动其心，泰然委顺，养神之道也，渊明可谓知道之士矣。”

叶梦得曰：渊明作形影相赠与神释之诗，自谓世情惑于惜生，故极陈形影之苦，而释以神之自然。《形赠影》曰：“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影答形》曰：“立善有遗爱，胡为不自竭。”形累于养而欲饮，影役于名而求善，皆惜生之辞也，故神释之曰“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所以辨养之累。曰“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所以解名之役。虽得之矣，然所致意者仅在促龄与无誉。不知饮酒而得寿，为善而皆见知，则神亦将汲汲而从之乎。似未能尽了也。是以极其释曰：“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此乃不以死生祸福动其心，泰然委顺，乃得神之自然耳。此释氏所谓断常见也。此公天姿超迈，真能达生而遗世，不但诗人之辞，使其闻道而达一间，则其言岂止如斯而已乎？坡翁《问陶诗》云：“子知神非形，何复异人天。岂惟三才中，所在靡不然。”又云：“委顺忧伤生，忧死生亦迁。纵浪大化中，正为化所缠。应尽便须尽，宁复俟此言。”或曰东坡此诗与渊明反，此非知言也。盖亦相引以造意言者，未始相非也。

[1]注，贾谊《鸟赋》作“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