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秘密档案·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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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御史

傍晚时分,北京城的老张茶楼一处厢房里,几位身穿绫罗绸缎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喝茶。

“对了,方老弟,你的调职已经决定了吗?”身材高大、胖乎乎的,总是一脸憨笑的杨云还关切地问道。

“已经决定了,很快就会从户部调至刑部任主事。”年轻英俊的方月阔微笑道。

更年长一些、一脸严肃的高鹤鸣连忙说道:“恭喜恭喜,真是青云直上啊,眼看着就踏入正六品了,事权也重,在刑部历练几年,外放出去,至少也是个同知、知州,接下来或者在地方直升知府,或者回京到六部做郎中,再往上一步,就能站在朝堂之上,成为大明朝最有权势的那百来个人之一了!”

方月阔淡定地摆摆手,说道:“嗨,真是惭愧,现在才勉强追上了几位哥哥的步伐啊。不过说起来,咱们都比不上三甲进士,他们可以进翰林院,本朝非翰林者不可入内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那才叫一步登天呢。”

“那些都是天子骄子,比不得,比不得啊。”杨云还摇头晃脑道。

“入阁是参加每个参加科举读书人的梦想,谁不想入阁为相,青史留名?但这条路不好走啊,披荆斩棘、横扫千军,无异于走独木桥、过鬼门关,步步惊心,要忍人所不能忍之难,受人所不能受之苦,非大智慧、大运气、大毅力之人不可。”高鹤鸣感慨地说道,“至于咱们哥几个?贪图享受,意志薄弱,真要爬这条登天梯,也只能成为别人的踏脚石而已。”

“说的是。”方月阔深有同感,笑道,“咱们还是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不用爬到顶上,也没那么辛苦。”

“对!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咱们只管躲在大树底下乘凉就好了。”杨云还哈哈大笑道。

高鹤鸣目光一转,投向坐在角落处默默品茗茶水的青衫年轻人,问道:“老夏,你呢?”

夏言宽抬起头来,无精打采地说道:“我没什么出息,你们一个个都飞黄腾达去,就让我继续烂在泥坑里吧。”

“泥坑?”高鹤鸣有些迷惑。

“老夏毕竟是咱们这里群人中唯一的同进士嘛,按理说是可以进翰林院的,不过老夏不屑去争罢了。”杨云还大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已经结束了在鸿胪寺的历练,现在摇身一变,已经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了。”

高鹤鸣失声笑了起来:“老夏啊老夏,你瞒得这么紧?堂堂都察院,居然也成了泥坑?你置我们这群在六部泥坑混饭吃的人于何地啊?”

监察御史隶属都察院,全国共有140名监察御史,被称为十三道监察御史。他们和六部数十位给事中一起,被统称为科道官,又叫做言官。虽然只有正七品,但权力很大,可以纠察内外百司之官,甚至直接上朝奏事,还能“风言闻事”,理论上来说,可以根据传言就进行弹劾纠正,不用承担责任,又称“风弹”。

都察院虽然是传统“三司法”之一,但权力远远超出了司法领域。监察的范围非常大,六部十三省之外,还包括盐政、茶马、漕运、屯田、军征、祭祀、礼仪,可谓无所不管。

“人家只看得上翰林院、内阁呗。”方月阔撇嘴道。

“不敢当,在下区区七品,在诸位大哥面前实在是抬不起头啊。”夏言宽有气无力地拱手道。

“你小子就别气人了,”高鹤鸣故作气恼地说道,“咱们这六品主事,见到五品郎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老老实实低头做人,你这个七品言官,到地方去,巡抚都得礼让,在京城,尚书都要客客气气。你说谁抬不起头?要不要咱们换换?”

“不换!不能换,没法换,再说了,世上哪有大官不做去做小官的理?”夏言宽苦笑着摇头道。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啦!”杨云还劝和道,“咱们有进士出身,有父母荫庇、恩师照拂,在官场可谓是如鱼得水,但言官向来和咱们不对付,他们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唯恐天下不乱,谁都拿他们没办法。但老夏现在混了进去,言官里面有了自己人,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啊。”

“老杨说得是。”方月阔遥遥朝夏言宽敬酒道,“老夏,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夏言宽正色道。

“都是自家兄弟,什么拜托关照的,越说越生分了。”杨云还大大咧咧道,“庆祝方兄弟升官,今晚咱们去遇仙楼,不醉不归!”

“好!我请!”方月阔爽快地说道。

“怎么能让方老弟你请?”高鹤鸣摇头道,“这事儿老杨来就行了,他家有的是钱!”

“嗨!老高你这顺水人情做得可真溜啊,”杨云还笑骂道,“行!我请就我请。老夏,一起去!”

夏言宽看了看房间角落里的花瓶里那束娇嫩欲滴的鲜花,黯然摇头道:“我还是不去呢,状元楼人多眼杂,你们招摇是理所当然,但我刚当上科道官,怕被有心人盯上,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方便就换个地方!”杨云还说道。

“不能换!老高最爱听遇仙楼黑妞的小曲,而老杨一直惦着的小翠,也只有遇仙楼才有路子从教司坊里请出来,怎么能换呢?”夏言宽微笑道,“对了,你们今晚到状元楼喝酒,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这餐我请,向几位赔不是了。”

“现在你有这个面子了?以后咱们都可以吃你这个大户了?”杨云还瞪大了眼睛。

“你敢!”夏言宽反瞪一眼道,“只是家里刚在遇仙楼入了点股,请几餐饭没问题,把我当肥羊宰?小心我参你一本!”

高鹤鸣、杨云还、方月阔已经离去了很久,夏言宽还坐在这间独立的厢房里,端坐着悠闲地喝着茶水,因为事先交代过了,没有任何人前来打搅。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身穿褐色衣服的人推门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夏言宽对面的椅子上,自顾自地从桌上斟了一杯茶。

“茶凉了。”褐衣人淡淡道。

“等太久了,茶自然就凉了。”夏言宽眉毛都不抬,回答道。

“要有耐心,好戏总是在后头。”褐衣人年逾五十,一脸苦相,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吗?但愿如此吧。”夏言宽意兴索然地朝对面桌子底下努努嘴,“你要的东西,就在这儿。”

从地上找到一个拇指大小粗、长约一尺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张细细卷起的黄色纸张,上面空无一字,褐衣人神色凝重,打来一盆水,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浸泡在水中,密密麻麻的字迹慢慢浮现,褐衣人将纸张凑近火烛仔细看着纸张上的每一个字,这才将纸张卷起来,重新塞入竹筒中。

沉吟片刻,褐衣人严肃地问道:“夏大人,这份东西可靠吗?”

“可不可靠,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好!如果这份东西是真的,绝对可以力转乾坤!”褐衣人说道。

“也许吧。”夏言宽淡淡道。

褐衣人微微一笑道:“夏大人,刚才是和朋友们在喝茶吧?”

“和你没关系。”

“你这些朋友们,都没什么前途,”褐衣人自顾自地说道,“运气最好,也就混个四品、五品官,然后在官场蹉跎一辈子,他们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永远无法踏上入阁封疆的台阶。”

“为什么?”

“没有机会。更准确地说,没有人给他们机会。”

“所以我可以得到这个机会?”夏言宽眉毛扬起,讽刺地问道。

“在大明朝,会读书的人、聪明的人、能做事的人、忠心耿耿的人,比比皆是。”褐衣人暗示说道,“但真正能够飞黄腾达的,只有那些在关键时候做出关键行动的人。”

“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切与我无关,”夏言宽举起茶杯平静地说道,“你要说的,既然已经说完了,今天我也乏了,就不送了。”

褐衣人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放下把玩的茶杯,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厢房。

“小二!”过了片刻,夏言宽高声叫道。

头上包着白色毛巾的店小二忙不迭地跑到门口,问道:“这位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备马!”夏言宽说道,一下子从慵懒的状态变得警觉起来。

一路纵马狂奔到都察院,急急忙忙换上官服,夏言宽径直走去佥都御史左相融的官署。

“左师!”夏言宽行礼道,他在国子监当太学生时,左向融曾经短暂担任过博士,算得上授业恩师,只是旁人不知道他们的之间的师生关系。

“啊,来得正好!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左向融正在宣纸上挥毫泼墨,高兴地说道。

“那份‘礼物’已经取走了。”夏言宽沉声道。

“哦?真是好消息!”左向融手中的毛笔凝立空中不动,心情激动地说道,“他们很快就会开始行动了,我们也要准备好!”

突然看到夏言宽一脸凝重的表情,左向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夏言宽摇摇头,又点头道,“也许有。”

“哦?”左向融右手一抖,毛笔上的墨汁掉到了宣纸上,这幅字算是毁掉了,不过左向融浑然不觉,双眉紧锁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好像。”

“依据是?”

夏言宽又想起了褐衣人默诵时候的诡异表情,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又似乎在嘲讽自己,他摇摇头,将幻象从脑海中驱除,回答道:“只是直觉。”

“直觉?”左向融微微摇头,说道,“这个案子我查了整整三年,动用了都察院无数人力物力,眼看就要抓住这条唯一的线索了,不可能仅凭你的直觉就放弃。”

“如果失败,这个案子就永远翻不了了。”

“事先知道这是假消息的,包括你我在内,一共有九人。”左向融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倒背着手面向夜色深沉的窗外,缓缓道,“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一起经历了很多,比这背景更深的敌人也对付过,现在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他们。”

“我觉得,我们也许低估了这起案件的背景。”夏言宽想起了褐衣人的那番话,“背后的人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简单的,咱们还用得着咱们御史出面吗?”左向融对此不以为然,随后感慨地说道,“我年纪大了,距离致仕也没多就久了,只希望漂亮地结束这个案子,带着这份荣光回乡养老,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敢不从命?”夏言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