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已有研究成果的梳理

我国古代有丰富的文字史籍，也留存了一些诸如《清明上河图》之类的记录社会生活场景的画作，但后者的数量比之前者有天壤之别。⁽¹⁷⁾而大量记录清代中国社会场域的外销画，作为文献资料的重要补充，无疑具有很强的研究价值。

由于画作主要庋藏于欧美国家和港澳地区，目前对于外销画的研究以海外学者群体为主，他们的研究经历了一个由泛到专的过程。早期的研究多以介绍、品鉴为主，在有了一定的研究积累之后，便开始专门研究外销画的历史发展、技法传承、绘画风格、收藏价值、社会意义等，对外销画的方方面面都有了较为明确的梳理。近年来，随着国内外学术交流的加强，很多海外收藏外销画的博物馆来华举办展览，国内文博机构尤其是广州地区的博物馆开始重视对外销画的收藏，我国学者也通过访问、交流的机会得以查阅海外收藏的画作，有关外销画的研究著作和译著陆续出版。

（一）海外研究成果

（1）玛格丽特·佐丹（Margaret Jourdain）和R．索欧密·杰宁斯（R．Soame Jenyns）的《十八世纪中国外销艺术》（Chinese Export Art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出版于1950年，该书以介绍中英贸易中的中国外销艺术品为主要内容，重点介绍了十八世纪从中国内陆专门出口到欧洲市场的外销艺术品，尤其关注了这些艺术品的创作形式、风格特征以及欧洲市场的收藏偏好，是海外研究十八世纪中国外销艺术品著作中首部较为全面、系统的概论性著作。作者借助历史事实、档案资料和馆藏实物，详细叙述了十八世纪英国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过程中，从中国进口的外销艺术品以及这些外销艺术品对欧洲艺术的影响。书中有三章重点论述了外销画中的悬挂纸画、玻璃画和珐琅画的题材内容、制作工艺和艺术特点，对研究外销画的这三种创造形式具有参考价值。另外书中通过对英国宫廷和乡间别墅陈设的介绍，论述了十八世纪英国对中国外销艺术品的偏好。但是佐丹和杰宁斯的著作偏重于介绍性层面，没有对外销画的画技传承和风格演变进行深入分析。

（2）卡尔·L．科罗斯曼（Carl L．Crossman）的《中国贸易：外销画、家具、银器及其他》（The China Trade：Export Paintings，Furniture Silver ＆ Other Objects），1972年，以及《中国贸易中的装饰艺术——绘画、家具和充满异国情调的古玩》（The Decorative Arts of the China Trade：Paintings，Furnishings and Exotic Curiosities），1991年。科罗斯曼长期供职于美国迪美博物馆（Peabody Essex Museum）⁽¹⁸⁾，该馆拥有世界上最大、最全面的中国外销艺术品，包括八千多件瓷器、近六千件绘画、一千两百多件金属器，以及大量的漆器和家具。这些外销艺术品为科罗斯曼深入研究提供了充分的条件。科罗斯曼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先后出版成《中国贸易：外销画、家具、银器及其他》和《中国贸易中的装饰艺术：绘画、家具和充满异国情调的古玩》两本书，在这两本书中他用了近乎一半的篇幅来讨论外销画的相关问题。他对外销画的画家生涯、画技特征以及风格传承进行了非常详细的论述，尤其对史贝霖（Spoilum）、钱纳利（George Chinnery）以及林呱等画家的生平和绘画风格进行了详细探讨，并指出了不同历史时期外销画画家绘画技法的传承与流变。除了对特定画家、画作的研究之外，科罗斯曼还非常细致地介绍了外销画整体发展的历史脉络，勾勒出了外销画从兴盛到衰落的全部图景，为后来学者提供了非常明确的研究路线图。此书全面讨论了外销画研究的各个方面，是西方研究中国外销艺术品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3）柯律格（Craig Clunas）：《中国外销水彩画》（Chinese Export Watercolours），1984年。早期针对外销画的研究多偏重油画这类创作形式，而英国学者柯律格则专门研究了外销画中的水彩画这个门类。作者以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所藏的水彩画为主要研究对象，对这些画作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详细介绍了外销水彩画中的店铺画、茶叶瓷器的种植和制作过程画、广州行业画、人物画，对这些画作的题材内容及绘画技法进行了深入研究。尤其是作者在最后一章探讨了西方人对外销画审美趣味、艺术评价的转变，为后学研究外销画的社会意义有所启示。

（4）孔佩特（Patrick Conner）：《乔治·钱纳利（1774—1852）：一位活跃于印度与中国沿海地区的艺术家》（George Chinnery：1774-1852， Artist of India and the China Coast），1993年。该书的作者孔佩特曾担任英国布赖顿皇家行宫艺术博物馆（Royal Pavilion，Art Gallery and Museums，Brighton，England）馆长、英国马丁·格里高里画廊总监，长期从事外销画相关研究。这本书是纪录外销画画家乔治·钱纳利的重要著作，作者借助许多尚未公开的材料，详细介绍了钱纳利的生平：早年在英国和爱尔兰取得了绘画事业上的成功，后远渡重洋来到印度的马德拉斯、达卡、加尔各答生活了23年，最后在中国沿海地区的澳门、香港和广州渡过了人生中最后的27年。本书探讨了在东印度公司全盛时期、中国口岸贸易蓬勃发展的背景下，钱纳利的绘画生涯，通过水烟、鸦片、花轿、女仆这些细节对钱氏在中国的生活进行了令人信服的描绘，为后人展示了一位全面的、立体的、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形象。

孔佩特的另外一本著作《广州十三行：中国外销画中的外商，1700—1900》（The Hongs of Canton：Western Merchants in South China 1700-1900，As Seen in Chinese Export Paintings），2009年。书中将外销画作为一种历史材料来分析广州十三行的兴衰发展，通过对外销画作品，尤其是描绘珠江风景、港口船舶、馆区面貌、1822年大火灾等画作的广泛研究，呈现了一段由十三行内中西方各色人等构成的口岸社会变迁史。其中包括十三行各国商馆不断改变的建筑外观、来华洋商寻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东印度公司失去在华贸易垄断权后的商行，以及西方社会与闭关锁国的清政府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最终导致了十九世纪中期两次“鸦片战争”。

（二）国内研究成果

（1）陈滢：《陈滢美术文集》，1992年。作者从岭南文化的角度来探讨外销画产生的社会文化背景，并着重分析外销画中的岭南文化特色。陈滢是国内较早研究外销画的学者，通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亲自至香港、澳门等地收藏外销画的博物馆的实地考察，对外销画作进行了技法、风格、审美等多方位的分析，有助于后来学者认识外销画的艺术水平，以及外销画在中国近代绘画史上的重要地位。

（2）黄时鉴、沙进：《十九世纪中国市井风情——三百六十行》，1999年。该书将迪美博物馆收藏的庭呱、蒲呱所绘广州街市百业水粉画和三百六十行黑白线描画出版为集，介绍了外销画的缘起、画种、题材和价值，栩栩如生地展现了清末广州的市井众生相，是首次在大陆出版的专题性外销画画集。

（3）广州博物馆、中山大学历史系：《西方人眼里的中国情调》，2001年。2001年9月至12月，广州博物馆和中山大学历史系共同举办通草纸外销画展览会，展出了英国研究清代外销通草纸画的专家伊凡·威廉斯（Ifan Williams）捐赠给广州博物馆的六十幅通草纸水彩画，以及该馆馆藏的二十幅通草纸水彩画等藏品。该书即是以展览会展品为基础的研究性图录，伊凡·威廉斯在书的序言中详细介绍了十九世纪广州外销通草纸水彩画的制作工艺、通草纸画家、画室、题材和收藏状况等内容，并拟出了一份欧美各地收藏中国外销通草纸水彩画部分机构名录，对研究外销画中的通草纸画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4）英国维多利亚和阿伯特博物馆、广州市文化局：《18—19世纪羊城风物：英国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院藏广州外销画》（Souvenir from Canton—Chinese Export Paintings from the 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2003年。2003年9月至2004年1月，广州市文化局和英国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馆合作举办了外销画展，该书是展览的图录。书中收录了涵盖制丝制瓷、船舶港口、街市场景、植物花鸟昆虫等题材的画作，生动地展现了清代广州的社会风貌。有的反映了广州的制瓷业、蚕丝业、制茶业；有的记录了各类植物、鸟虫、乐器；有的描绘了珠江流域船只航运的情景。维多利亚阿伯特博物馆是世界上收藏中国外销画较多的博物馆之一，此次展览会是该馆首次在国内展出藏品和出版图录，对促进国内外销画的欣赏和研究，以及推动海外收藏外销艺术品的博物馆与国内博物馆合作举办展览，皆有很大的积极作用。

（5）江滢河：《清代洋画与广州口岸》，2007年。此书是近年来以外销画为研究主题的重要研究成果，作者借助在瑞典、美国等地查阅到的外销画作及大量外文资料，从清代岭南文化、诗歌中的洋画观这个独特的视角，来探讨清代洋画与广州口岸的关系，从中西文化交流的角度论证了广州口岸的历史地位。该书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的内容：第一是从中西交通史的角度论述了洋画东传和西学东渐路线的统一性，说明岭南在其中所起到的举足轻重的作用；第二是从思想史的角度，借助岭南诗文的内容，探讨了广州口岸文化的独特面貌；第三是从社会史和文化史的角度，介绍了外销画的历史过程、画家名号、画室运作、创作形式、题材内容、画技特点、商业取向等方面。此书观点深入且独到，是一部研究外销画的较为系统全面的优秀著作。

（6）宋家钰、卢庆滨、王次澄、吴芳思：《大英图书馆特藏中国清代外销画精华》，2011年。八卷本的《大英图书馆特藏中国清代外销画精华》，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宋家钰研究员、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卢庆滨主任和王次澄教授、大英图书馆吴芳思博士历时6年研究、3年编纂而成的鸿篇巨著。该书将大英图书馆珍藏的中国清代外销画首次公布并出版，其中许多画作是非常珍贵、罕见的藏品。此书共收入了748幅外销画，每幅画都注明了馆藏编号、画作时间、画作种类和原画尺寸。编者依据组画的主题将所有的画作分为广州港和广州府城、历代人物服饰、广州街市百业、佛山手工业作坊、广东官府衙门建筑陈设及宫史仪仗器用、刑罚、园林宅第、宗教建筑及祭祀陈设、劝戒鸦片烟、室内陈设、海幢寺、戏剧、广东船舶及江河风景、北京社会生活与风俗、北京店铺招幌十五类，呈现了十八、十九世纪中国社会生活的多元面向，艺术性高、资料丰富、考释详细。此书的编著者们在广泛查阅大量中西方的历史记载、近人研究论著和收藏单位的历史档案、拍卖行记录的基础上，首次进行以图证史、以史证图的严谨的研究工作，逐幅研究、考释每幅画的内容，取得了巨大成就。⁽¹⁹⁾

（7）恭之允：《图像与范式：早期中西绘画交流史（1514—1885）》，2014年。近年来在“西画东渐”、“西方中国绘画风”、“中西方艺术交流”等领域，也出现了以外销画为主要分析对象的著作，该书是其中是代表论著之一。作者留学英国，现为英国苏塞克斯大学（University of Sussex）艺术史系和中文系讲师，引用和参照了大量西文资料，其中很多资料是首次使用。该书选取1514—1885年间具有代表性的绘画作品两百余件，对四个方面的内容进行了探讨：一是明朝末年这个时期由于中西间的海上直航，西方贵族、耶稣会士和中国文人、市井阶层如何产生交流，以及这种交流对绘画造成的影响；二是探究了清嘉庆之前中西以宫廷为主要方式的绘画交流状况；三是以外销画为研究对象，关注了贸易如何在十八世纪中期成为中西交流的主要驱动力；四是论述了鸦片战争前后，中西绘画交流发生的显著变化。作者以图像分析为起始点，结合图示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多种研究方法，观点独特、分析深刻，是一部展示中西方如何通过绘画交流的著作，对于研究外销画也具有很大的参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