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国青少年社交网络使用情况概述

在当今学界，社交网络的定义通常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广义的社交网络，即所有能够连接人与人的媒介技术所构成的关系都可称为社交网络；另一种是狭义的社交网络，即那些只有为了人们的社会交往而创造的技术媒介构成的关系网络才是真正的社交网络。本章集中关注相对狭义的社交网络概念，参考CNNIC《2014年中国社交类用用用户行为研究报告》，将社交网络定义为泛指以社交功能为基础的互联网应用，包括狭义的社交网站、微博、即时通信工具、博客等互联网垂直应用。

通过对416名青少年进行社交网络行为的深入访谈式调研，我们尝试通过点面结合的研究方法，观察研究当今互联网环境下青少年社交网络的使用和行为现状，分析与展现当今互联网环境下的青少年社交网络文化。

即时通信类应用最受欢迎

本次调查发现曾经使用或者正在使用社交网络的青少年所占比例高达受调研人数的99.01%。青少年互联网社交网络使用的高覆盖率，使得互联网社交网络在青少年中逐渐成为与传统社交网络同样重要的社会沟通交流渠道，甚至在某些特定的社会交流中，互联网社交网络的地位和重要性已经赶超或者是取代了传统社交网络。在访谈中，我们发现不少青少年第一次使用社交网络是由于班级内部同学沟通交流的需要，比较典型的例子是社交网络平台“人人网”（2009年之前称为“校内网”）。在不少年龄大于24岁的受访者中，这个原名“校内网”的社交网络平台是他们第一次接触的社交网络。“校内网”在2005年创立之初，其目标用户就瞄准了当时的青少年网民，采用校园网络的组织形式，为青少年提供平台，帮助他们建立以现实中班级、年级、专业、学校为基础的互联网虚拟校园社区。青少年通过加入互联网虚拟校园社区，在网络环境中发布和获取班级或校园信息、寻访同班同学、结交系友校友、分享交流心情近况。而在年龄在24岁以下的在校受访者中，绝大部分青少年都加入了至少一个以班级或是校园为基础的校园社交网络，这些校园社交网络广泛的分布和存在于微信、腾讯QQ、微博以及人人网等社交平台之中。

在众多社交网站应用中，青少年对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的使用尤为频繁。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又被称作聊天软件、聊天工具、即时通信工具等，英文为Instant Messaging，简称IM，指能够通过有线或者无线设备登录互联网，实现用户间文字、语音或者视频等实时沟通方式的软件。我国青少年使用最为广泛的两大即时通信类应用是QQ与微信。在全国1415名受访青少年网民中，分别有1383名曾经或正在使用QQ，以及1227名正在使用微信，分别占总人数的97.73%和86.71%。青少年中使用的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还包括陌陌、LINE，二者的使用人数分别占总人数的16.61%和10.25%，而其他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使用人数都在3%以下。总的来说，在被调查的青少年中，只有极少数的青少年没有使用过即时通信类社交网络。就全国范围而言，我国总体的即时通信类社交网络覆盖率仅为89.3%，而没有使用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的青少年主要集中在年龄较小的12岁到13岁这一年龄段，其重要原因是很多这一年龄的青少年缺乏上网工具，特别是移动互联网工具，或者是被父母限制上网行为和时间。

青少年在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的选择和使用上体现了明显的同龄群体文化特点。我们可以看到，除了QQ的使用在各个年龄分布较均匀外，不使用微信的青少年主要集中在18岁及以下的小中高年龄段，而陌陌的使用者则主要集中在18岁及以上的大学及以上年龄段。在被问及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使用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时，青少年的回答大都是因为看到周围朋友同学开始使用，或是被同学和朋友邀请加入；而在不同社交通信类应用的选择中，他们也基本会选择已经有较多自己同学和朋友加入的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比较有趣的一点是，当被问及是否会因为亲缘关系，特别是父母的原因而使用某一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时，不少青少年表示正好相反，他们的家长、父母很多都是因为他们开始使用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甚至有部分青少年对父母跟随他们的脚步加入即时通信应用有一定的抵触情绪。

在历时性社交网络应用中，微博和百度贴吧对青少年网民的覆盖率最高，分别达到了68.98%和66.29%。历时性社交网络是指网络上的交往活动不是同时进行的，而是在交往对象之间的交互过程中存在一个时间差，交往信息的传输与反馈是非同步的，当下比较常见的历时性社交网络包括邮件、论坛、博客、微博以及新闻讨论组等。比起成年人而言，我们在调研中发现，青少年比成年人更热衷于微博，而对博客的使用则很少；当青少年访问和使用综合性论坛时，他们非常集中的倾向于使用百度贴吧这一形式的论坛。比较微博与博客我们可以明显的发现，前者文字更加精简短小，内容更为日常浅显，用户参与度也比博客更高；同样百度贴吧与其他论坛相比，其主体贴长度更短，内容更加贴近生活和实用信息，用户回帖同样简短，但回帖数量巨大。这一现象很好地体现了青少年在使用社交网络时的浅阅读、高参与的文化特点。青少年使用较多的另外两个历时性社交网络应用是知乎和豆瓣小组，使用覆盖率分别是23.04%和16.40%。使用这两个应用的青少年受访者表示，知乎和豆瓣除了能为他们提供在某一特定领域内更加全面和专业化的信息外，例如知乎以科学科技为核心内容，豆瓣以文化文艺为核心内容，更是他们在志同道合的同好间寻求交流和共鸣，或是表达自己个人兴趣与特性的重要渠道。

在青少年中比较广泛使用的专门性的社交网站仅有人人网一家，并且覆盖率仅为29.26%，远低于美国青少年对类似社交网站Facebook高达75%的使用率。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国内即时通信类和历时性社交网站应用中都推出了类似专门性社交网站的功能或者模块，例如微信朋友圈、QQ空间、豆瓣个人主页小站等等，分流了许多青少年用户。在问及受访青少年为何更愿意选择这些衍生类的社交网站时，衍生类社交网站安装和使用的便捷性及社交网络构筑的便捷性是影响他们选择的首要因素。但是，也有青少年表示，综合性社交网站，例如人人网，所有类型的好友，包括同学、朋友、家长甚至老师，都可以进入这个社交网站，通过搜索他的名字，加他为好友看到他的所有内容更新。虽然他可以拒绝好友申请以阻止某些人加入他的社交网络，但是通常碍于面子，只要是认识的人他都不好意思拒绝。社交网络成员的多元化和复杂化，使得他越来越多的内容不愿意或者不合适发布在这个综合性的社交网络上。就像很多24岁以上的人人网“老用户”提到的，他们越来越少发布或者是看到朋友发布新的消息，慢慢地也就很少登录这个社交网络了，直到大半年之后偶尔登录一下，发现零星的几个新状态全是结婚照，想想似乎也只有结婚的消息，是适合广泛地告知自己从一起穿开裆裤的朋友，到小学、初中、高中所有同学，乃至家长、老师、老板、同事所有人的了。

与综合性社交网站相比，衍生性社交网站的社交网络就显得更为私密和类别化了。对于即时通信类社交应用的衍生性社交网站而言，通常只有青少年用户即时通信类应用中的好友或是联系人，才能加入用户的社交网络，看到他们的消息和状态更新。而青少年用户在原有即时通信应用中对好友和联系人的分类标签也会自动带入它的衍生社交网站之中，如果青少年用户想将某条消息和状态只给某一类好友或是某一个好友浏览，也可以轻易地通过标签限制浏览来实现。而对于历时性社交网站，由于这些网站的匿名性，青少年可以自主自由地选择他们愿意结交和交流共享信息的网友、好友来构筑自己的社交网络，而不用受限于现实世界中的关系面子，而且很多历时性社交网站的专题化特点，也使得青少年可以在这些历时性社交网站中构筑自己特色的专门性或是粉丝性社交网络。不少青少年受访者承认，自己在社交网络中的表现与现实中存在不一致，而在不同的社交网络之中，他们所塑造和扮演的形象和角色也存在较大差异。

青少年女性更热衷于使用社交媒体

依据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在过去的6个月中，青少年平均每天上网时间为240.78分钟，花在社交网络上的时间为177.11分钟，占了七成的水平，可见社交网络的使用在青少年的网络生活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而在使用社交网络时间大于5小时的青少年中，通过对部分使用者的采访显示，这类人一般全天候式在线，主要为了能够随时与同学、老师获得联系以及接收各种信息，他们的移动社交终端中通常会有较多的群，以便及时接收信息。移动即时通信的一大特点就是能够实现一对一、多对多的交流，满足通信的同时，实现信息分享、互动的功能，正是由于这一特点，移动社交网络才为越来越多的用户所喜爱。在对数据进行进一步分析的时候，我们发现，在青少年群体中，女性每天使用网络的时间比男性高出多于10分钟的水平，而在这部分时间中，女性花在社交网络上的时间也是比男性高出10分钟多的时间。同时，在我们的深度访谈中可以看出，随着使用社交网络时长的增加，男性青少年所占比例直线下降，而女性青少年所占比例则直线上升，由此可以看出，女性更热衷于使用社交网络。随着互联网应用日趋生活化、社交化，女性在互联网上的地位日益上升。微博的兴起，更让女性互联网用户的能量充分释放，女性更爱使用微博这样的信息类社交网络，原因有以下四点：一是女性用户在絮絮叨叨方面的需求比男性高；二是女性比较喜欢把自己的各种情绪表达出来，与好友分享；三是微博可以为以女性粉丝为主的“追星族”提供便利；四是客户端的个性界面更贴合大多数女性的爱好。

近一两年来，女性用户增长成为社交网络媒体成长的重要动力。社交网络由于更加贴合女性娱乐和交流的需求，帮助了女性在社交网络上呈现自己想要呈现的样子。美国社会学家戈夫曼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指出“我们含蓄地把个体分为两个部分：他被看成表演者，一个易受骚扰的印象制造者，潜心于太人性的表演工作；他被看成角色，即一种形象，一般而言是一种美好的形象，表演即是图谋显示出他的精神、力量以及其他诸种优良特性。”在日常生活中进行“表演”时，很多时候会受到各种条件的限制，包括语言、穿着、表情、环境等都会影响到印象管理的效果，而在社交网络中，这些限制条件就少了很多，青少年可以更多地挖掘出自身的优点。青少年群体在接触社交媒体时，对社交网络存在一种期待，他们渴望在社交网络上建构一种社交关系，这种期待使得他们主动去接触相应的社交网络，所以当其发布的信息得到他人的正面反馈时，他们就会获得相应的满足；而当其获得的评价是负面时，他们就会受到相应的打击；这就是卡茨提出的“使用与满足”过程的基本模式在青少年使用社交网络的反馈上的诠释。青少年女性群体是伴随着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这批新生代女性所处的社会地位以及对于自身的认知与传统时期的女性有很大的不同，如今社会虽然宣扬“男女平等”，但是女性仍然面临着自我价值以及社会文明的一些观念的冲击，社会对女性承担的角色有了更多的期待，女性比从前承担着更多的压力，而社交网络相比于现实中的社交圈更具有广阔性和自由性，在社交网络上女性能享有更多的放松性和自主性，通过在与他人的互动中获得对于自身价值的认可，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随着技术的发展，单纯的文字已经无法满足青少年进行印象管理的需求，他们渴望通过更具有现场感和真实性的途径来与自己的社交圈进行互动。图片和视频等可视化途径的出现就满足了青少年的这一需求，虽然青少年发布图片的内容多为展示日常生活和自己喜好的一些照片，但青少年男性群体发布的图片主要为日常性的记录图片，自拍所占比例很小，而女性群体在图片社交上就显得更为积极主动，女性的自拍照在其发布的图片中占了很高的比重。并且随着各种图像处理软件的出现，女性更容易通过图片来展示自己的完美形象，她们通过发布自拍照来获得他人的认可、传达自己的心情或态度，这些都为女性在社交网络中获得认同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同时，由于女性自拍文化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女性与男性的社会地位所发生的变化，女性由被动的观看者或被看者转变为社交圈内主动的内容生产者，是女性觉醒和地位提高的表征，这也是女性钟爱自拍文化的原因之一。

亲友联系、信息获取与分享是主因

在考察青少年使用社交网络的原因适用程度时，适用百分比最高的选项为“与亲友保持联系”，达到了95.5%的水平，可见青少年使用社交网站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即时通信的需求。社交网站已经取代短信、电话等传统的通信方式，以其资费低、速度快等优点成为青少年的新宠。“获取信息”紧随其后，分数为92.5%，“发布分享信息”获得了86.1%的适用度，排名第三。这也与目前网民的整体使用特点相吻合，就新闻资讯的获取而言，如今网民整体收看新闻的渠道已经从单一的新闻资讯类媒体变成以新闻资讯类媒体为主体，微博和社交网络并存的局面。根据《2014年中国社交类应用用户行为研究报告》显示，39.6%的网民通过新闻资讯类网站关注新闻；27.0%的网民通过手机新闻客户端来获取新闻信息；而剩下的很大比例的网民则是有21.0%是通过微博来了解相关资讯，13.9%是通过社交网站来关注时下热点，而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也与社交类应用可以很好地满足网民群体观看新闻的需求有关。

由于社交类网站能够更快地将目前正在发生的热点事件展现出来，并且，“看别人正在看的新闻”也更能够让网民产生一种共同的参与感，因此很多网民喜欢在社交类网站上看别人转发的新闻、分享自己看过的新闻并对看过的新闻作评论，作为网民主体的青少年更是很大程度上依赖从社交网络上获取信息。由于“发布和分享信息”属于信息互动中的信息交换的层次，因此，青少年不仅仅获取信息，他们还通过对信息的发布和分享，与社交圈进行相应的信息交流，信息在这种交流和分享中变得更加丰富，从而交换彼此的理解和认同。

但在我们的深度访谈中，调查青少年对于社交网络上出现的政治事件和新闻事件的反应时，六成以上的青少年会选择持续关注事件，只有近两成的青少年选择会参与其中以及不到1%的青少年号召其他人一起参与。这些数据都反映出了青少年在网络参与中的一个矛盾的地方，即线上激情与线下冷漠。即使是在线上很活跃的经常参加热点话题讨论的一些青少年群体，网络参与行为也仅仅是集中表现在点赞、转发或者围观，很多青少年仍然采取沉默的态度来对网络热点事件进行回应。这是因为在社交网络上，各种信息充斥在青少年的面前，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对出现的每一个信息做出属于自己的价值判断；并且，由于很多信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手”材料，而是带着他人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二手”材料，在这种情况下，青少年就会形成与接收到的信息价值观趋同的观点和信念，导致青少年在线上的活跃多表现在点赞、转发、围观等方式上。“结交新朋友”“表达展现自己”获得78.8%与74.8%的适用比率，位列第四和第五。这些选项的高适用率，显示出了青少年使用社交网络的多元目的，帮助促进或改变了青少年现有的生活和进程以及观察他人生活和进程的功能。

在对男女性青少年进行使用原因适用度的分析时发现，女性青少年的适用度普遍比男性青少年高，仅仅在“结交新朋友”一项以微弱的差异低于男性青少年，并且女性青少年在“获取信息”“表达展现自己”和“发布分享信息”几项中均比男性青少年高出较高程度。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女性青少年对于社交网络使用的满意度高于男性青少年，女性青少年更享受社交网络带来的便利。我们在对不同年龄段的青少年进行深入分析时发现，随着年龄段的升高，原因适用度普遍表现出不同程度的上升趋势，而仅仅在15～17岁这一年龄段中，“结交新朋友”的适用度是所有年龄段中最高的。这是因为，与12～14岁年龄段的青少年相比，他们在接触网络上有了更多的自主性与可能性；与18岁之后的青少年群体相比，由于该阶段所处环境比较封闭，接触到新圈子的概率较小，所以社交网络就成了其结交新朋友的一个很好的工具。这点可以通过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进行分析，马斯洛认为，需求可以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和自我实现五大类，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需求逐渐转到第四和第五层次的需要上，尤其是对于青少年群体，第四和第五层次的需求就显得更为迫切。而且，这点在青少年对于社交网络发布内容的类型的反应上也可以体现出来。我们在深度访谈中探寻了青少年发布内容随着使用社交网络时长的变化趋势，结果发现：青少年渴望获得社交群体的认同感，所以心情感受的发布始终占据着很大的比例；而随着使用时长的变化，美食美景的分享率从18.18%到44.32%，有一个明显的上升趋势。当然，关于美食的分享欲望与社交网络中兴起的“吃货文化”的影响也有一定程度的关联。随着《舌尖上的中国》的走红，晚上收看该节目也逐渐转为在社交网站上发“深夜福利”，发美食照片也就成了一种社交流行趋势。相比于从前的认为“吃货”象征着肥胖、自卑等含义，如今的“吃货”更像是向自己的社交圈展示出自己的生活态度，这种浅度的“自黑”文化深受大家的欢迎，大家都乐于称呼自己为“吃货”，面对美食，甚至不拍完一张好看的美食照片就不动筷子，而且即拍即发，通过社交网络给人一个“美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