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是人是牲口，通行证给我拿来

——出行的规矩必须懂

上次您为了体验大宋京城文化生活，从庐陵永丰老家出发，“说话间”就到了东京汴梁。但是要知道，这“说话间”可是作者的春秋笔法。

在那个没有汽车、轮船、飞机和高铁的年代，一个宋人要想出趟远门，翻山涉水、风餐露宿不说，单是通行手续和关防查验就够人应付的。更不要说过关有过关的麻烦，渡河有渡河的危险，每到一处还有各种复杂的规矩，一点疏忽或应对有误都可能把自己送进监牢甚至丢了性命。怎么能说在大宋出行毫无压力，“说话间”就到了呢？

请为您和随行马匹货物申请公验

话说在大宋朝，大家都还没有身份证。一个人要出行，山高水远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在当地人生地不熟的，人家谁知道您这位外乡人贵姓，有没有作奸犯科，是不是逃兵、逃犯或者无名黑户，又会不会破坏当地的安定呢？所以为了证明您本人身世清白，同时也为了让当地政府知道您有权利出入和经过这片土地，出具一套合法的手续就是十分必要的了。

自汉唐以来，尤其是大唐，老百姓出门要有一种叫作“过所”的东西，相当于通行证，也是身份证明。不过到了宋代，“过所”虽然在《宋刑统》中有记载，但事实上已经没人使用，成为故纸堆里的法律名词了。以至再到南宋时，人们读到“过所”这两个字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见洪迈《容斋四笔》）。那么，宋代人出行要出具什么手续（也就是说宋代通行证叫什么），又从哪里获得呢？宋代通行证叫作公验，又叫公凭、公据。有资格审批和发放公验的，是出行旅客的原籍当地政府。

所以一个宋代人要想出门离开自己的家乡，第一件事就是要到辖区的户籍管理部门申请公验：首先要证明自己的身份（还记得户帖吗？或者户长、当地的乡绅大户大概也可以作证），还要说明自己出行的目的以及前往何处，途经何地，逗留几时，等等。这还不算完，此次出行随行的都有谁，准备带什么东西或者货物，甚至骑几匹驴马，牵多少牲畜，也都要一一汇报。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呢？证明本人身份容易理解，但带上几个仆役跟班也总该说清楚吧？不然其中有不属于良民的坏分子怎么办？还有驴马牲畜——要知道在宋朝这些喘气的活物也都是财产，尤其马匹（可用于军事用途的战马）更加宝贵，怎么能允许牵着到处乱跑呢？至于货物就更容易理解了——买卖东西要交税，运输也要交税嘛！

所以您瞧，要出门得有通行证，而且不光是人要有通行证，随行的马匹牲畜货物，统统要有通行证！

出城进城有时间，您别误了点

申请通过，公验到手，可以出门了。公验主要是到关津——交通要道和重要的江河渡口接受检查的，但一些大的市镇城门也会查验，而且在任何地方查出公验有问题都属于违法，要受到严厉的惩罚：没有公验的判有期徒刑一年，偷渡罪加一等，冒用别人名字申请公验的，冒名者和被冒名者都要判刑一年，就连公验上注明的财物、马匹、牲畜和实际情况不符都要受到相应的处罚……看来随身保管好公验很重要，丢失后果很严重啊！而且出门一定要奉公守法讲诚信，千万别弄虚作假，更不要以身试法才行。

看到这里，您一定觉得“一纸公验在手，大宋任我行走”了吧？没那么简单！在大宋，随便走到哪个城市，如果不懂规矩，不了解人家的作息时间，都可能引起麻烦，甚至获罪。

就以北宋都城东京汴梁为例：这座大宋朝京城每天天亮城门打开，入夜城门关闭，是制度最严格、把守最严密的城门。比如在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东京各城门开闭时间分别是五更一点（约在深夜3点半左右）和三更一点（约在夜半11点半左右）。也就是说在夜半十一点半到凌晨三点半这段时间城门是关闭的，不许闲人出入。而白天城门大开的时候，人们也要受到详细的盘查——包括查通行证，搜随身货物，等等。至于原因，是为了防范敌国奸细，也为了收税。

城门关了不让出入，不像现代开放性城市这么自由。如果偷偷翻城墙，那就是刑事犯罪，在大的州府要判一年有期徒刑，即使是小县城也要打屁股九十下，打到半死。即使城门开着，人们的行动也要受到限制，尤以官员为甚。京城的官员要出城，得汇报姓甚名谁，居何官位，奉了什么差遣，到哪里去公干等情况。这些情况还要被报告到御史台和尚书省以备查考。

宋仁宗时有个宰相张士逊，年纪大了退休在家养老。一次他出城郊游，回来时受到守城官吏盘查，老爷子感到憋屈，写了首诗说：“闲游灵沼送春回，关吏何须苦见猜。八十衰翁无品秩，昔曾三到凤池来。”他也不过发了顿牢骚，没敢破坏制度。看人家退休人员这番遭遇，就该知道宋初城门管理的严格了。而身为平民百姓，最好是奉公守法，准备好税款和通行证。同时可千万别误了时间，弄得被关在城外进不去，或者锁在城里出不来。

过江过河要小心，私渡请慎乘

进出城市规矩多，走在路上总没风险了吧？更不好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官道不说，走到荒郊野岭、深山密林之中，还要提防黄泥岗、野猪林这样的险恶地方，即使是过个江、渡个河，也得祈祷别遇到“船火儿”张横、“混江龙”李俊一般的“车匪路霸”。

南北两宋时期，北宋地处中原，南宋偏安江南，但都有江河湖泊、水系支流。宋人出门在外，怎能不涉江渡河呢？大宋朝的水上交通和两岸联系除了架设有桥梁的地方之外，运送商旅游客主要靠官渡和官办民营的渡船。不管是国有的官家渡船还是承包的私营渡船，都要受国家的统一管理，按统一标准收费，还要承担盘查过往商旅行人的责任。总之一句话：津渡是国家的，禁止任何无组织、无纪律、无标准的私人经营行为。

皇帝不让老百姓私人设渡船招揽生意、方便行人，当然不全是为了自己。盘查商旅以免有人携带违禁物品或者偷税漏税那是自然的，此乃国家根本利益所在，古今中外没什么区别。再者，防范奸细和各类打入大宋内部的西夏、辽、金细作也关系到国家安危。而最重要的，直接关系大宋百姓人身安全的一点就是私渡不安全啊！

读过《水浒传》的都知道，宋江在陆地上被穆家兄弟追杀，慌不择路之际又误上了贼船，要不是被早有交情的“混江龙”李俊搭救，恐怕早吃了专害过往客商的“船火儿”张横的“板刀面”。张横、李俊之徒的“事迹”虽然是小说家的杜撰，但也更是当时私渡泛滥而又让旅客没有一点安全感的真实写照。

官府设立的官渡毕竟有限，而且手续烦琐，很多地方又要买牌又要查验货物，还有固定营运时间。因此老百姓选择私渡也就是图个方便。不过私渡乱收费不说，营运地点又往往是急流险滩——官府不设官渡、也不容易监督的地方。所以说，乘坐私渡，即便是幸运，没遇到船匪船霸，也很可能被宰上一刀或是不幸翻了船，做个冤死鬼。

私渡很危险，乘坐需谨慎。不过官渡也未必尽如人意——大宋官渡船费不贵，有的地方才三十文钱。不过吃拿卡要一样免不了，这一点从大宋政府一再严令官渡营运人员——艄公、不得“邀阻”客商，“横索”财物，并且将这种行为定为重罪，就可以知道。

出境游，不只是一张关引

游遍了宋朝大好河山，您是不是还想“出国”转转，欣赏欣赏“异域”风情？很遗憾，大宋没有旅行社，也不开办“出国”旅游业务。所以您想报个旅行团参加十天辽金西夏畅游之类的，基本不可能实现。况且尤其在北方，大宋和周边国家关系紧张，时不时就会开战。如果去的时候不对，很可能国境都出不去，出去了也很危险。不过您如果实在想要出境游，办法也不是没有——您可以办个“商务贸易出境护照”，也就是关引，这样您就能够短期到边境看看，顺便赚点外汇了。

关引是南宋护照，北宋时用的也是公验，大概和境内的通行证略有不同，因为限制更为严格的关系。两宋和辽、金、西夏邦交时好时坏，不过边境贸易有利可图，所以只要是不打仗，生意还是要做的。大宋朝和北方邻国有边境贸易市场，在两国交界地带，叫作榷场。到了榷场就相当于到了边界，一脚国内一脚国外，可以自由出入了。比如北宋在澶渊之盟后在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设立了对辽榷场，而辽国也在自己境内的涿州新城和朔州南设置榷场——您要是申请到去涿州和朔州经商的关引，就算真正出国了。

关引不容易申请，榷场也不是总开放。您好不容易从当地州衙门领到了关引，上面写着您的姓名，准备卖的货物名称和数量，从哪个口岸过境，到哪个榷场去，还有州税务局长的签字。您觉着万事俱备了？且慢？出境还有几项须知，您不能不了解，这可是生死攸关啊！

第一、时间有限制。南宋绍兴二十九年（1159）规定，过境贸易限期五日，到期不回，强制遣返，私下藏匿，抓住以偷渡论处。

第二、出境不得寄送书信，否则就有里通外国、泄露情报的嫌疑，被举报查获就要判刑。

第三、严禁夹带违禁物品。这里尤其要注意：出国不可以带钱，金银铜钱都不行。根据大宋法律，最严厉的时候带一贯铜钱就要处死。此外，粮食、书籍也是违禁品，私自贩卖到国外一样是重罪。

所以在宋朝，出国可不是一张关引就足够了，需要了解和遵守的规矩、规则还有很多。不过如果您荣任大宋使臣，自然可以出国考察顺便参观游历一番。此外，您要是有兴趣乘坐大宋商务客船，倒是可以体验最长为期一年的东南亚旅行。当然，公验手续是不能少的，而且辽、金不许去，有时候就算是高丽（朝鲜）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