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既是魔鬼又是天使

伟大的企业家也是伟大的魔鬼

30年前我看过一部香港电影，现在还有印象。影片里的小姑娘正在上学，父亲经营着一家餐馆。父亲对员工非常严格，一旦违反纪律就处罚甚至开除。“人之初，性本善”的小姑娘看到父亲这样残酷地对待员工于心不忍，总是规劝父亲对员工温柔些、宽容些，因为员工打工不容易，有家有口。说开除就开除，他们到哪里去找工作？

随着岁月的流逝，小姑娘长大了，父亲老了，自然接下父亲的班。开始时她对员工实行怀柔政策，不轻易处罚和开除员工，全靠员工自觉。哪知员工一天比一天懒，一个比一个坏，能偷则偷，能躲则躲，变着花样欺负这个女老板，餐馆连年亏损。这个时候女老板终于理解了当年父亲的行为，于是彻底改变了管理风格，变得比父亲更严厉、更残酷，这样才让一个濒于破产的餐馆起死回生。

这部电影告诉我们：经营企业不是做慈善，也不是经营福利院。企业面对的是残酷的市场竞争，只有把残酷的竞争规则贯彻到每一个环节、每一个人、每一个时刻，企业才不会被市场淘汰。除此之外的任何怀柔政策都是耍流氓！

凡是能够称得上成功的企业，凡是能够称得上伟大的企业，这一点都贯彻得特别到位。典型的有华为、格力和联想。

天下人都知道，任正非天天喊狼来了，把员工逼出了狼性。格力的董明珠是个在原则面前连“杀人”都敢的人，所以人家都说，她走过的路都不长草！大家可能不知道，联想的柳传志实际上在严酷方面并不比这两个人弱，只要看过几年前网上流传的《联想不是家》这篇文章就能知道他的严酷。当年，柳传志让杨元庆大胆地在互联网领域试错探索。突然有一天，杨元庆带领的IT团队成员在没有任何征兆、通知的情况下，被要求在半个小时内进行工作交接。员工们知道了要离开，准备到饭堂聚一下，却发现饭卡都被注销了！所以，员工写了《联想不是家》，明明是互联网战略失误，却要表现都非常优秀的员工埋单，整个团队全部裁掉。许多员工正在供房贷、正要生孩子，这么突然走人让人措手不及，更使人觉得在这样的企业里没有任何归属感。从《联想不是家》这篇文章描述的情况来看，这样的突然行为给人的心理打击的确非常大。

柳传志也针对这篇文章进行了回应。大致的意思是，企业就是一个有风险的组织，不能保证员工不失业。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需要鼓励高层领导者不断进行探索和试错，一旦出现失误，要宽容、有耐心，所以不会轻易辞退高层领导者。但是这个项目失败了，整个团队都要离开。这就是企业的本质，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不及时止损，将会把整个联想带到破产的边缘。所以，虽然残酷，但很正常。

柳传志说过“在商言商”这句话，被网友骂惨了。我却非常支持柳传志的观点！企业不是慈善机构，不赚钱就是犯罪，不残酷就被淘汰。所以，不把残酷的优胜劣汰原则贯彻到企业内部，不及时淘汰该淘汰的员工，企业迟早会被市场淘汰！

《联想不是家》的作者最后也说了句公道话：想想在联想的日子，企业并没有亏待我们，给我们良好的工作环境，给我们培训，让我们得到成长和良好的待遇。

这就对了！企业对员工负有责任。这个责任是成长和薪酬。企业要对每个员工根据特长进行系统的职业规划，并不断优化薪酬体系，把业绩与薪酬紧密结合起来。但一旦各种内外部因素发生变化，企业并没有责任和能力保证员工长期就业。

网上还流传一篇文章《别了！华为8年理工女硕士离职感言》，把华为之残酷、严苛淋漓尽致地刻画了出来！读起来令人震撼。但是作者最后也说了，华为让他们这些草根几年内就变成了中产阶层，在深圳买房买车！

事实说明，成功的企业家都是魔鬼。任正非是魔鬼，柳传志、董明珠是魔鬼！只有具有魔鬼特质的人才有可能成就一番伟业。

天使和魔鬼从来不会分离

世界上偏偏有不信邪的人，偏偏有和前面那部影片里的小姑娘一样纯真的人，这个人叫胖东来，他曾经拥有7家大型百货超市、1家大型电器专业卖场，在河南商界颇具知名度和美誉度。他公开宣称相信员工，所以平时不考核。他以最高的工资换取最有效率的管理，一周放假2天，员工不休假就处罚。他的店长工资是同类店长工资的2倍，达到20万元。那一阵子，许多管理学大师蠢蠢欲动，纷纷为这位善良的天使站台鼓掌。可惜，善良天使所开创的企业最后还是被一群懒惰、不思进取的员工搞垮了。他只好发微博哭诉，这个时候大多数员工皆落井下石，没有一个感恩的，使他更感到人心不可测，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企业里面有阻碍发展的各种人性的魔鬼，在一个法律和文化都不太健全的社会里，外部人性的魔鬼同样可怕，甚至比内部更可怕。

《焦点访谈》曾播出这样一个故事：河北的一个小伙子在北京上班，因工作需要得办理港澳通行证，由于不是北京户口，因此需要回原籍办理。按照规定，去一次就可以办理了。但是当地派出所的一个女员工每去一次都找一个理由，让小伙子只好回单位按她说的去补充，前前后后从北京到河北跑了五次，每次都以各种借口不予办理。最后一次给了几百元钱才办成，这一幕被节目组偷偷录了下来。看到那个女员工丑陋的面孔，我就想起自己20年前被腐败分子敲诈的一幕幕，现在还觉得非常恐怖。

王石一直说他不喜欢房地产业。真实的意思可能是，他不喜欢面对这些丑陋的人性，不喜欢天天和这些人性的魔鬼打交道。所以他跑到喜马拉雅山上去呼吸新鲜空气，跑到哈佛大学和一群年轻人一起学习，体验教室里柔和的灯光。这些地方充满真善美，都是纯真和美好的。

前段时间万科和宝能之争达到高潮时王石的言论也有许多地方值得商榷。他开始说民营企业诚信不够，后来直接说万科不欢迎民营企业。公司治理讲究的是规则，不能拿道德说事。本书定稿时，前海人寿的实际控制人由于违反保险条例而被禁入十年。即使这样，王石关于民营企业等方面的言辞也是很难服众的。

对于王石个人，我认为非常值得敬佩。因为在人生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战胜了自己，但作为董事长，他则是不称职的。

早年在万科改制时，王石放弃了本应属于自己的40％股权，到现在怎么也值几百亿元。按他的说法是有信心做职业经理人。这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由此可以看出他对物质贪欲的超脱，不想让自己在物欲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同时对自己拥有无比的信心。从能够战胜自己的贪欲这一点看，他是值得敬佩的。之所以放弃这么多的财富和控制权，与他的价值观密切相关。他一直说不喜欢房地产业，不喜欢商业，可能也是他放弃的一个原因。他一直倡导万科人去追求丰盛的人生，万科的文化也以此为基调。所以，万科人在王石的影响下都热爱登山和马拉松，通过这些活动强身健体，并不断挑战自己。

作为个人，王石在战胜自己方面是称道的，但作为公司则是不经济的。王石说，到哈佛学英语的难度超过了攀登珠穆朗玛峰。他已经60岁，语言早已定型，难度可想而知。但作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专门去征服另一种语言意义不大。作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带领整个组织的员工都战胜自己才是最有效率的。

如果我是万科的大股东，基于以上理由，我肯定不同意王石去登山和游学。公司的董事长要带领整个组织的人去挑战市场上的一座座高山，在市场的艰难打拼中挑战自己。这个过程一定是上面所描述的炼狱一般的过程。任何逃避和厌恶这样的过程而又想带领公司前进的想法，都是不切合实际的。

万科原来的大股东是华润这样的国有企业，对王石无限宽容，可以说从来不干预他的行为。可能王石在心里揣测，民营企业主追求效率，不会容忍他这种天马行空的行为，所以对于民营企业的进驻心理压力大。可以说，王石前期战胜了自己，现在却没有。登珠峰、进哈佛这样的行为已经使王石退化了。所以，不经历任正非、柳传志那样魔鬼般炼狱的过程，只通过游学和登山就想变成天使，是不现实的。

天使和魔鬼从来没有分离过。总是想逃避可恶可憎的魔鬼的人，最终都成不了天使。

无独有偶，有和王石一样情结的人并不少，李宁就是其中之一。李宁也是令人敬佩的，无论是作为运动员还是企业家，做得都很成功。但他说，自己天生讨厌商业，做企业只是让自己人生充实，但是厌恶企业内外魔鬼一般的人性。他在物质和控制欲方面也是很超脱的人，而不是那些陷在物欲泥潭里不能自拔的人，值得敬佩。但由于厌恶企业内外形形色色的魔鬼，因此他选择了逃避。多年来李宁一直在北京大学读书，先读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EMBA），再在法学院读博士。一直读到企业被一群职业经理人搞到了破产的边缘，才非常不情愿地回来收拾残局。

又是一个纸做的天使，一个飞不起来的天使！

正如杰克·韦尔奇所说，企业的管理看上去像厨房，里面杂乱无章、坛坛罐罐。而外人看到的只是端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光洁整齐。管理需要人们无限的心力、无限的耐心。

稻盛和夫把员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自燃型，第二类是可燃型，第三类是绝燃型。我看还有一类是介于第二类和第三类之间的，油加得多燃烧就旺一些，油加少了立即就要熄灭。企业里那种自燃型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绝燃和半绝燃的。对这些人一定要实行一些高压的考核和监督，才可能使他们成长起来。正如德鲁克所说，企业就是让平凡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而要达到德鲁克所说的这个效果，企业家必须有魔鬼精神，才能战胜人性中的懒惰、懈怠，才能把企业带上一个又一个高度。

有人可能会说，我比你上面描述的魔鬼还要魔鬼，为什么企业做不起来，做不大？我要说的是，因为他们是纯粹的魔鬼，对员工极其苛刻，对社会极端不负责任，坑害蒙骗什么都做，以拉官员下水为目标，没有底线，没有诚信，没有敬畏。一句话，只有魔鬼的手段，没有天使的灵魂。一个有天使灵魂的人，虽然不见得会高喊空洞的口号，但心中从来不会忘记对企业员工的责任，从来都懂得诚信、公平等价值观是企业立身之本。种种魔鬼一般的苛刻最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组织的可持续发展。就是和极少数无德官员打交道，也是出于无奈，不搞定他们就无法使项目推进。仅具有魔鬼的心的人，专门钻政策的空子，为拉官员下水而不惜一切手段。

既是魔鬼又是天使的人，我称之为企业家。不愿意做魔鬼只愿意做天使的人，我称之为诗人。许多诗人最后都以自杀而告终，因为他们都生活在自己诗歌的意境里，回到现实中却发现丑陋不堪，所以失望而自杀。只有魔鬼的心而没有天使灵魂的人，我称之为奸商。

有人的地方就有丛林法则，就有形形色色的魔鬼般的人性出现，所以我们要锻造出一副魔鬼的心脏，面对各种魔鬼，心不怕、不伤、不痛。同时，我们要修炼天使的翅膀，使自己迟早脱离魔鬼的纠缠，能够在天空中翱翔，带领整个组织在天空中翱翔。只有这样，才能领略最美的风景，收获最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