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4章 金蝉脱壳计
自从那日要离因女魔头貉貊与父亲貔鮻的往日恩怨而心绪不宁,廿熹便担心得紧。她深知要离心中不悦,苦心安慰他却也不见起色。
这日,廿熹在羌溪西岸边寻到了要离,他正站在岸边对着浩浩汤汤的海水发呆。
廿熹深知,一味的安慰无济于事,只有真正地解决问题,才能解开要离的心结。廿熹走到要离身边,陪他眺望着茫茫大海,“小兽,你可知此处的近海连接的是七海的哪一个?”
要离看着廿熹,傻傻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廿熹却做出一副狼吞虎咽的姿势,像是吃了满口的美食,还不停地用袖口擦拭嘴角,“你这呆子,本公主吃这鱼酥沾了满口的油腻,你竟不知道帮本公主清理一番!?实在是眼拙。”
要离见势,也配合着为她轻轻擦拭嘴角,还轻笑道,“妮妮,吃慢些,别噎了。一会儿四舅哥出来寻海见你这样狼狈,定会让我带你回去好好教导一番。”
“哪儿来的四舅哥?”
“喏,这不就是酥海吗?你我已成一体,本兽自然要称清泉仙上一声四舅哥了。”要离正说着,便用眼中温柔的光芒与俊俏的下巴指向身边的酥海。
“你这小兽,谁和你是一体?”
“妮妮,你忘了我们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了吗?”
“你这凶兽,明知那是逢场作戏,却故意调戏我!”廿熹故意生气,让要离可以忘却烦心事。
要离却转过身与廿熹面对面站着,“妮妮,你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
“你能有什么分寸啊?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能将貉貊的儿子复活吗?你能让她心中的仇恨和委屈消散吗?”
要离并不慌张,不紧不慢道,“妮妮,我不能复活貉貊之子,可是我却可以查清真相,还他们彼此一个公道?”
廿熹却也很为难,“可是那是你爹,如果他真的有错,你又该如何自处?”
“我从不妄断,如若此事另有隐情,我便会令父亲与貉貊冰释前嫌;如若确有其事,我既为人子,如不能替父偿债,理应让两位长辈自己面对,切不可再纠缠上另一代的是是非非了。”
“你说得都对,可是现在貉貊她并不相信你爹是无辜的,如果你的身份暴露,她便会杀了你。如果你向她隐瞒,那你是要认仇人做师父,还是要白白骗去一个可怜女子的几成法力?”
要离见廿熹已经分说得头头是道,便说,“妮妮,我这几日想了许多。我们如今渡劫未成,还弄丢了三位师兄,万不能暴露了我是貔鮻之子的身份,惹了貉貊动怒。如若貉貊所言为真,我若袭承了她的法力,于父亲而言便是不孝,于貉貊而言,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亦是不孝。”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妮妮,你不必担忧。我既不能死,又不能袭承了貉貊的法力,那便要变成一个没有能力继承貉貊法力的神兽。”
廿熹听到这里,却担忧起来,“你是想自己残害自己吗?可若是寻常的伤,貉貊法力高强,定能很快便治愈了你。到时候不仅白白遭罪,且仍要袭承她的无量法力。”
要离便道,“内伤,断臂,剜眼,砍足……”
廿熹连忙打住他,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要离笑起来,“如果都不行的话,那便只能托词了。”
廿熹不解,要离却问,“妮妮,眼下本兽只能先借一下先前给你的聘礼了。你可愿用它救我一命?”
廿熹从来都不觉得那犄角有什么好的,想也不想就拿出来了,“拿去。”
要离接过锦囊,将犄角取出,用力将那犄角扔到海里,那犄角砸下一圈圈的浪漪接着便随海风轻轻漂远了。
廿熹正疑惑着,要离却从颈间拔下一根兽毛,“呼”地吹了一口仙气就变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犄角出来,轻轻把它放入锦囊内。
廿熹惊道,“傻兽!你不是说那犄角是你元神的宿处吗?你既把它扔了,日后若遇险境,你该如何逃命!?”
“无妨。每个神仙的元神宿处,大约都是摆设罢了。如果真有一日元神被逼出仙身,那必是生死之局了,还如何能逃得掉?况且,本兽法力无边,此生若遇生死,便是与你白首到老了。”
廿熹听了这话,心里甚是欢喜,便将那兽毛变出的假犄角取出,刻上“天涯共此时”,乖巧道,“我是很相信缘分的,假使有一日你那犄角又回到我身边,我怕我辨不清,要刻上记号才行啊。”
要离直笑她傻,“你是仙,如果想辨认真假,使了仙术便可啊。”
“不嘛,如果我一开始不知道这犄角还有真假两个,我便不会想着先用法术查探了。再者,若我老了,突然失去了记忆,记不得这两个犄角的来由该如何?本公主还是细细刻明白的好。”
此时,那犄角已经飘远没了踪影。女魔头貉貊却恰在此时过来,“徒儿,不好好修炼法术,又在此拨云撩雨了吗?”
要离尽量将烦心往事忘却,恭恭敬敬,“要离不敢。”
“臭小子,还不改口叫师父,是不是怨恨师父没有传你功力,恼恨了?”
“徒儿不敢。”
貉貊笑道,“我这便渡你法力,让你去委舾杀了貔鮻!”说着,女魔头便要将许多的功力渡给要离。
要离突然躬身作揖,不想接受貉貊的法力,“且慢!师父,要离惜命,若同貔鮻厮杀时伤了性命,师父远在龙城,还有谁能救我?”
“贪生怕死是好事,这是真正的王者才有的智慧。徒儿莫怕,为师知道兽族的元神宿主是在犄角中,你此行携这小丫头去,万一不慎重伤,让她带你的宿主来见我即是。”
廿熹与要离对视一眼,要离缓缓说道,“师父,我从汋浪庭出来渡劫飞升时,临滨仙尊将我的宿主收了去。怕我渡劫不成,逃学回委舾了。”
“竟有此事?”貉貊听了,惊讶到。
廿熹知道要离在诓她,却跟着附和,“是啊,仙师,我师父知道要离向来顽劣,不务正业,才收走了他的犄角。”
此时,貉貊眼冒厉光,狠狠说道,“你们两个到如今还在骗我!”说着,女魔头便将两个人捆了,扔到岸边的芦苇丛里。
廿熹以为事情败露,怯怯嘴硬道,“是真的,比真金还要真!”
要离也喊道,“师父,您若不信可用仙法试我一试,便知现在我的真身上是否缺那只犄角了。”
貉貊却飞的一道仙气将廿熹身上的锦囊收过去,取出犄角扔到地上,“你们可还敢自作聪明?”
廿熹此时才知貉貊并不知要离的宿主已被扔到海里去了,遂而松了一口气,“仙师,那个是假的,是我问师弟要来当哨子吹着玩的。”
貉貊听了,连忙使出法术检查,见那犄角竟真的变成了一根兽毛,惊道,“你们是不是又要戏弄本座?”
要离还是不认,“师父,我的宿主真的被仙尊收了。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去汋浪庭查探一番。”
要离明明知道貉貊不愿离开羌溪,尤其是汋浪庭里临滨仙尊法力无边,她断不敢去捣乱。
果然,貉貊消了气,“既如此,你便快把这劫历了,好去将犄角取回,替为师和你父亲出了这口恶气。”
要离只心虚起来,“是。”
忽然,貉貊却说,“你们两个要是跟我耍滑头,本座难道要去汋浪庭要人吗?”
貉貊见要离与廿熹低着头不说话,便使出一道白烟将廿熹脖子上系着的颈环扯下来,“本座需留下一些东西,也好来日同你讨价还价不是?”
廿熹见女魔头竟将自己的仙草摘下来,怒斥她,“你为何要夺我仙草?这仙草乃是水族仙灵所用,于你无用。”
“这仙草是于我没有分毫用处,可却对你有用。倘若这臭小子一去不返,有朝一日你若用得着这仙草,且让他拿貔鮻的头来换!”女魔头说着使了一团白气,廿熹的颈项便凭空不见了,不知被她收到了何处。
廿熹佩戴的乃是吉祥草,是七海六王爷池树所司掌的吉祥草海内的圣物,水族精灵皆需佩戴,以便离了七海可自由生息、幻化人形真身。廿熹已经修炼成了上仙,即便是没了这吉祥草也可在仙界凡间自由来去。七海中每一个仙使所佩戴的吉祥草都是独一无二的,内中聚敛的仙气与佩戴仙使的真气一般无二。只是在法力受损、不得已现了真身时,没有了这吉祥草便如鱼离开了水一般,片刻也不得活。一朝草亡,则身随草死。
廿熹知道她和要离打不过貉貊,且这吉祥草平日里对法力甚高的上仙并无作用,也不再计较。
要离却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替廿熹将仙草要回来。
廿熹接着问貉貊,“仙师既然也想让我师兄弟速速渡劫,那我的师兄们呢?师父有言在先,我们五人必须一起历劫。”
“他们已经被我送到戎戈去了。”女魔头丢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廿熹和要离知道貉貊要放他们走了,可二人也有些许不舍。这貉貊也是可怜人,在羌溪独活了二十多万年,只能终日饮酒寻欢。
想到这里,要离决定最后再为貉貊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夜里,要离在五趾洞外摆起一桌丰盛的筵席,貉貊也甚是不舍,却只咕咚咕咚地饮酒。
廿熹的心地是最善良柔软的,一下子感怀起来,可怜这位孤单的失独母亲。廿熹此刻竟也没有那么嘴馋了,不像往日那般有大块吃喝的好胃口。
只见廿熹为貉貊夹了一些炙豚,“仙师,您尝一下这炙豚吧!味道极好,我们明日启程后,您便尝不到要离的好手艺了。”
貉貊却不答她的话,也不吃肉,还是自顾自地喝闷酒,嘴里喃喃着,“你们都走吧,这龙城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容不得别人。”
廿熹只得乖乖回到座上。
良久,貉貊大喝一声,“来!干了这杯。”
要离与廿熹赶忙起身干杯,貉貊却不等他二人起身便一杯酒下肚了。接着,她面带悲伤却又笑着夹起一片炙豚的肉吃了,眼泪不自觉地慢慢汇到眼眶里,“这味道,似熟悉得很。”
“这是儿时徒儿同我父亲学得,他最爱这炙豚。”要离骄傲到。说完,见貉貊伤心,才知自己失言了。
貉貊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席,拎着酒壶跌撞地走远了,“是啊,你父亲他最爱这个味道了。”
要离心中一阵心酸,他所说的乃是父亲貔鮻,而貉貊口中的伊人却是离魂。
虽然可能他与貉貊之间有血海深仇,要离对貉貊却如何也恨不起来。对于这个女魔头,他只是充满了敬意与怜意。
在遥远的委舾,离魂身着华服坐在正殿的酒桌边,眉清目秀,器宇轩昂,在一众歌女姬妾的簇拥下喝得酩酊大醉,只见他的桌上摆了一盘炙豚。在笙歌艳舞中,他忽然端起炙豚悄悄离去。
片刻,离魂便将肉盘放到一副帛画前,又哭又笑,“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炙豚了,嘿嘿……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炙豚了,可是为什么你却离我而去?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离魂已经烂醉,抱着这幅画像便睡在地上,只见那画中有一位红衣女子,安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