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陌上人如玉
三日后,思源仙子的上仙册封典仪在北州帝宫内举行。
典仪上,玉帝明礼与子衿(jin)夫人端坐在正殿的宝座上,诸仙在大殿的东西两侧一一列席。
箜篌(kong hou)声起如凤鸣玉碎,瑶瑟(yao se)鼓云和遗音可赏。
廿熹使了熠光术唤来旭日喷薄,彩霞流云,真可谓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
仙鹤绕朱帘绣柱排于云上,百鸟围帝宫寰(huan)宇栖以天池。正殿外的宫坛上应律展诗,有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岱君更是为思源备下了云冠步摇,霓裳羽衣。
待梳洗施妆,思源仙子便着羽衣、戴云冠从寝殿缓缓走来。
她经过天池时,只见有莲叶照水而羞赧(nan)转身。
经过宫坛时,又见百鸟啾啾朝落而斜去。
片刻后,思源在前后一众翩跹仙子的簇拥中,来到了正殿宫门前。
此刻,她心中定是紧张难安。
海后岱君、廿熹与小熠王爷在殿内,一同欣慰地看着她朱粉不深,闲花柳腰。
自小生长在七海,主仆间当然是情深义重。
如今思源封仙,廿熹与娘亲都为她开心。
思源深吸一口气,缓缓行入殿内,在众仙的瞩目与注视中向殿前走去。
献艺看着她悄然靠近,从身边经过,直惊叹芙蓉不及美人妆,一心一意全都系在她身上。
一步复一步,步步生莲花。
思源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共走了七十又七步才来到殿前。
她尽力气定神闲,听玉帝坐下仙使宣旨加封,接过玉帝钦封上仙时所赐的白玉云笏(hu),缓缓行叩拜大礼,谢过玉帝与子衿夫人。
成王见思源已列入上仙席位,芳兰竟体且仪态不凡,满意得连连点头。
今日,典仪上还有霓彩漫天、百鸟朝凤之征,更是让成王心中欢喜难耐。
一行庄严繁琐的礼节和仪式结束后,这封仙典仪才算了了。
此时,献艺从仙席中风尘仆仆走出,彬彬有礼道,“玉帝容禀,木族太子献艺,有一事相求。”
玉帝道,“哦?献艺太子有何事要奏?”
献艺却不说话,只在大殿上使出仙法。
俄顷,大殿内一簇簇槐黄明亮的奇花异朵便拔地而起。片刻之间,数不清的花朵竟将整个大殿全都装点得槐黄明亮起来。
众人皆不解情由,只莫名地环顾四周美艳无比的奇花。
思源也静静地看着,但她却不敢抬头。
每一个有关于献艺的动作,每一句关于他的话语,都会让她心慌意乱。
献艺在花丛中缓缓走近思源,牵起她的纤纤玉手,与她深情对望,温柔说起,“或许你会觉得有些仓促,可是我已等不及要娶你。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若欢喜,便嫁过来为我妻房,宜室宜家;你若不允,我便爱你待到地老天荒,此情深深,坚定不渝。”
思源听了这话,心中顿然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她虽也钟情于献艺太子,可这表露心迹、深情款款来得太猛、太快,自己一时间怕只是空梦一场。
献艺见她紧张得不敢答话,接着说道,“献艺对思源上仙日思夜想,一日不见兮相思入骨。我自觉上仙对献艺亦有情分,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
思源听了这话,献艺太子竟称自己为上仙,想来是真的对自己相待如宾,欲举案齐眉。可是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好有脸面做了这个主呢?
想到这里,思源便推开献艺的手,缓缓后退几步,向海后岱君身边走去。
她一个转身,竟将献艺的冰心砸得粉碎!
献艺不曾想,自己心之念之的女子,本以为是心心相印之人,却发现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yue)君兮君不知。
一时间,献艺只觉头顶晴天霹雳,恨得捏碎了指骨上的五枚指甲。
俄顷,鲜血簌簌滴落,在明艳的鲜花丛中淌出了一条血色的河。
谁料?
思源动情感怀地跪拜在岱君面前,行了三个叩首大礼,恳切说道,“思源本是七海所养的一只小小鸟儿,如今婚姻大事,也自是由海后娘娘为我做主。”
岱君听罢,眼中带泪,轻轻将她扶起。
她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二人有情,故今日,我便为你做一回主。”
岱君携着思源仙子走到献艺身边,将她的手交到献艺手上。
接着,她对献艺太子微笑道,“献艺太子,如今我以七海母神的身份,将我七海的上仙思源嫁与你为妻,你二人定要琴瑟和鸣。如若有一日,你负了她,七海和思源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献艺听了海后一番话,激动不已,连忙紧紧握住思源的素手。
还好,她又转身回到我身边来。
献艺不情愿,思源是因听了海后的话才同意嫁给自己。他只怕思源对自己无情,不愿让她委屈,不愿强求于她。
可他却仍忍不住握紧她的手,一往情深道,“死生契阔,与子成悦。”
此时,思源竟鼓起勇气,与献艺太子相视一笑,“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听了此话,献艺才明了思源心事,心中喜不自胜。
万幸!
原来,她对自己自己也有情意。
于是,献艺满心欢喜,携思源转身向玉帝叩首禀告,“玉帝容禀,献艺身边之人,便是所求之事。”
玉帝与诸仙在殿内看了这一出情意缱绻的好戏,才明了献艺太子乃是要玉帝赐婚。
可是玉帝心中却想,献艺元君乃木族太子,来日必是要承袭君位的。
一族君王如何能与水族公主的伴读结为连理?
虽思源仙子现已贵为上仙,可她却不是远古八大神族之一。血雉白鹇乃是守疆护土的神鸟,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好出身。
对待这门婚事,玉帝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可他若是允了,来日成王怪罪自己,不该纵容献艺太子,岂不失了民心?
想到这里,玉帝便缓缓说道,“本君之意,既是献艺太子的婚姻大事,全凭其父——成王做主。”
玉帝心想,将此事推给成王自己解决,这样一来,此局便可解了。
不料想,成王殿下却大笑道,“天欲假良缘,鼓乐迎佳宾。今日在这殿上,本王便一并告知诸位。届时,还请诸位仙家驾临祁燕仙宫,喝一杯小儿的喜酒。”
玉帝大惊,成王一向将尊卑权位看得比仙命还要贵重,今日为何,却能将这门婚事应得如此痛快?
玉帝虽百思莫解,可眼下成王既已点头,玉帝何不成全了这对鸳鸯。
于是,玉帝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本君今日便为思源上仙赐嫁,待献艺太子历十劫飞升后,你们可择日完婚。”
天降良缘,献艺与思源遂叩首谢恩。
出了帝宫大殿,献艺仍紧紧握着思源仙子的玉手。
思源有些羞赧尴尬,在宫墙一隅停下与献艺对视,“你如何知我喜欢槐黄明亮的颜色?”
献艺乖乖道,“只因我每次见你,你都穿着槐黄明亮的衣裙,我便猜想你是喜欢这颜色的。”
思源只道,“哦。”
本想借机将手抽出,献艺却急了,“你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思源仍脸红心热,“曾经,于我而言,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虽我被赐嫁于你,可我总是有些不自在。”
“你何苦纠结这些,如今你与我同为上仙,你身后又有海后娘娘为你撑腰,何必自轻自贱!我要你从今以后,只一心一意待我,万不许想旁的。”
“你虽如此说,恐你父亲今日能应下这门婚事,是忌惮了岱君王后的威望罢!若非如此,竟能平白无辜,就将我便宜哄骗了?”
“你是责怪我未下聘礼?”
“我才不稀罕那些身外俗物呢?”
“那不若,我将今日在殿上的那些奇花异朵赠予你。”
说着,献艺便拿出一枚槐黄明亮的玉钗,“这玉钗内汇聚了我的灵力,你且将它戴在发间,所到之处便处处生花,任谁见了,也知道你是我献艺太子的女人。”
思源听了却脸红起来,“谁说就是你的……#%¥@#z了?”
“嗯?”
思源说不出口“女人”二字,故意气道,“总之,以后不许你说这样露骨招风的浑话!”
“可我说的俱是实情啊!”
“好了,不说了。”
思源急得,连忙说些别的来岔开,“我并未准备定情之物,你当如何?”
献艺坚定道,“我要你便好,也只要你。”
思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从颈间取出一枚银色的羽毛,“这是我出生时,我娘留给我的。我将它赠予你,你可还欢喜?”
献艺见这白羽雪白无暇,便开心地接过来,并将玉钗为思源别在乌黑的青丝之间。
献艺不知,这白羽乃是血雉白鹇元神的宿处,可在危难之时救得旦夕性命。
在暗处,成王派来的黑莲却听了此话,将白羽误作是百尾环翎了。
二人只默默站着,献艺见思源粉面单唇,欲语还羞的样子,心底里顿生一股怜爱之意。
霎时,那股怜爱之意便化作热血,涌上了心头。
他推着思源后退几步,将她逼到了墙边。
献艺的大手拍在宫墙上,正欲行不轨,那指间的伤痕却忽然疼得他“啊”了一声。
思源见了,关切地看了他的手,发现五指竟都血迹斑斑,一时间有些气道,“这又是为何?”
“适才你在殿上,推开本君,转身就离我远去。我气自己未能留住你……”
“你为何如此执念?我当真有那么好吗?”
献艺看着思源,缓缓说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思源感动不已,也用在心底里压了许久的话来轻轻回了他,“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至此,这对良人的心事便了了。
岱君与廿熹从大殿出来,见献艺与思源二人情深似海,便叹道,“你们姐弟两个,平日里就知道嬉闹顽皮。思源是与小熠同年同日生的,如今已被你舅舅赐嫁了,你们却还像孩童般不知情为何物!”
廿熹听了娘亲的话有些赌气,“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小熠总是爱打趣廿熹,“那你倒是说啊,我的亲姐姐!”
廿熹不想同他斗嘴,“那自然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岱君只笑两个孩子顽皮,不知廿熹已悄然情动。
其实,廿熹自己也不自知,她是否情动,又情动向何人。
明日就要启程了,岱君与小熠王爷已然回了七海。
思源与献艺虽才子佳人情深不已,但思源却最是胆小,一刻也不敢多停留,也随海后回七海去了。
夜已深,廿熹一个人百无聊赖。
她睡不着,却又没人理会,遂在天池边发呆。
“今日的旭日喷薄是你唤的?”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廿熹不回身也知是要离了。
廿熹道,“你这小兽,不知本公主的熠光之术,是能够唤太阳与月亮的吗?”
“既如此,你为何在西郡时却不唤了它们出来?难道是想故意在昏天黑地之中,偷偷看了本兽的便宜!”
“不知羞耻!你全身都便宜,本公主都懒得看了呢!”
“趁现在便宜,公主殿下何不多看本兽几眼?”
廿熹气道,“自作多情!我生平第一次去西郡,你以为就能那么容易,随随便便地使唤旭日和隐月吗?”
“好了,是本兽失言了,任打任骂。”
说着,要离就低下头凑到廿熹前面,做出一副随你发落的姿态。
廿熹却扬起头来,傲然一声,“起开!”
忽然,要离说起,“妮妮,你可还记得无忘海的月色?”
“嗯。”
“本兽也甚是怀念,如若你能唤了月色,便是极美的。”
“那可不行,日月轮值是有天数的,不可擅自更改。本公主既掌了司光之术,便要遵守天数时序,不可滥用仙法。”
“此时月黑人静,你与本兽在这天池边,又不会乱了谁的命数?”
廿熹此刻无聊得很,竟听了要离的挑拨,“好吧!既然此处没有人烟,本公主纵是将它唤出也无碍。”
说着,廿熹使了仙法灵力出来,用熠光术将一轮皓白玉圆的明月唤出。
廿熹想了想,复又说道,“就一个时辰啊,不然被舅舅和表哥发现了,肯定要用天雷劈我。”
要离见这月色绝美无比,便乖乖坐在天池边,守在廿熹身旁与她共赏月色。
不觉间,廿熹竟倒在要离肩头,痴痴睡着了。
要离轻轻扶好她的头,好让她睡得安稳些。
他心里悄悄笑起来,这丫头,竟说一个时辰,怕是醒来就要天亮咯!
寅时刚至,廿熹的二表哥——墨玉仙君来唤日,却发现天空中竟有一轮圆月,无奈道,“幸亏本君起得早,今天是初一,我那糊涂的大哥居然又把满月拉出来了。趁卯时未至,本君得赶紧把它送回去。”
说着,墨玉仙君便连忙赶着月驾仙车,将那轮圆月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