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中的越文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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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越人的创新精神

考古发现,生活在东南沿海“饭稻羹鱼”的古越人,在六七千年前即敢于以轻舟渡海;河姆渡古文化出土的木桨、陶舟模型与许多鲸鱼、鲨鱼的骨骼,都表现了海洋文明的特征。[1]

海洋文明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敢于冒险、不怕牺牲,敢于创新、不因循守旧。古越人早期生活在沿海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使他们“靠海吃海”,以捕鱼作为他们生存和生活的物质保障。虽然河姆渡遗址有稻谷种子出土,表明已有早期原始农业的兴起,水稻栽培技术也已形成,但以那时人类的智慧,水稻这一作物还不足以解决整个部族的粮食问题,他们还必须驾舟出海捕食海洋生物来维持部族人口的生计。他们砍下高高的大树,并凿出能够容一人的宽度、十几人的长度的凹槽,手持磨尖的石器,十几个部族中最勇敢的青壮年就驾驶着这样一段木头所凿成的轻舟,拿着最原始的工具,向着大海进发。他们不但要经受大海的惊涛骇浪、大风的呼啸狂吼,最危险的无疑是捕鱼的时候。河姆渡遗址出土的鲸鱼、鲨鱼的骨骼很多,说明捕食这样大型的海洋生物的时期是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的。鲸鱼、鲨鱼这类海洋生物,即使在已有了庞大的船只、很先进的工具、智慧也远远高于新石器时期人类的现代人,一旦碰上,也会让人心悸,哪怕你不去惹它们,这些海洋中最凶险的生物也会时时袭击人类,鲨鱼伤人事件时有发生,正说明从古至今这些生物都是海洋中的霸主。“许多鲸鱼、鲨鱼的骨骼”凝聚的是古越人敢于冒险、不怕牺牲的精神,每一条鲸鱼、鲨鱼的骨骼背后,是更多的古越人的葬身大海、鱼腹。看到这“许多鲸鱼、鲨鱼的骨骼”,不难想象,在远古时期,勇敢的古越人前赴后继奋勇捕捉鲸鱼、鲨鱼的情景,十几艘独木舟,每个舟上有着十几个人,每人手持石器,围着猎物,有的独木舟被海浪击沉了,有的独木舟被鲸鱼、鲨鱼顶翻了,落水的人有些再也没能浮上来,有些还来不及攀上其他的独木舟就被鲸鱼、鲨鱼咬在了嘴里,海洋上漂浮起红色,那是人类的鲜血染红的,但活着的人不退反进,因为他们知道,退缩的后果是饥饿、死亡,而前进就有生存的希望。在一次次以生命作为代价的捕猎中,古越人对捕食工具也不断地进行了创新,越来越有利于捕猎鲸鱼、鲨鱼、裸顶鲷等海洋中的生物、鱼类。

除了驾驭舟楫,开展征服海洋的水上活动外,古越人还学会建造房屋、打造工具:

大越境内已能建筑“干栏式”房屋,梁柱间榫卯接合,地板用企口板密拼。生产工具有伐木石斧、石凿,农耕骨耜和狩猎骨镞等。陶器为黑陶,造型简单,主要有釜、钵、罐、盒、盘等,有类似鼎足活动支座,在陶器、骨器上,已广泛应用绳纹、弦纹、鸟纹、蝶纹和刻画动植物形象的花纹。陶塑艺术品有陶猪、陶狗、陶羊、陶鱼、陶蚕等。创造了骨哨等音响器具。……普遍使用木船,船有木桨。发明了养蚕织丝技术,有陶质、木质纺轮。[2]

这种既可防潮又能防止野兽侵袭的“干栏式”建筑是我国南方传统木构建筑的始祖。尤其是榫卯技术的运用,被考古学家称之为七千年前的奇迹,把中国原有的榫卯技术的历史提早了两千多年。这无疑是为了生存,古越人在日复一日地与大自然的各种危害作斗争的过程中,创新出适合更好地生活的居住环境:一改原来寒冷、潮湿、不避风雨的石室草舍,变成既温暖干燥,又能避风,还能有效防止动物侵袭的木板房。在河姆渡遗址第四文化层内,伴随着稻谷堆积层出土的,还有170余件代表性农具——骨耜,这种比石器更轻便灵活的工具的使用,使人们既可以减轻劳动强度,又能提高劳动效率,充分显示了古越人在生活实践中的不断创新。还有陶器,不仅有粗犷的釜、钵、罐,还有更适合盛放食物的盒、盘的诞生。“类似鼎足活动支座”更是扩大了陶器的使用范畴:从单一的盛物器皿成为也可以用来火烧煮食的工具;支座的活动性,表明可拆可装,非常灵活;而它又是鼎足的,比两足的更稳固,又比多足的更简洁,具有很高的功能性。陶器上所绘刻着的各种动植物花纹,应是早期的人类对美和艺术的向往和创新。2017年年末,在宁波海港博物馆举办的“我从远古来——史前宁波人的生活”展览上,两个带着童真笑脸的“笑脸陶器耳”,使参观的游客纷纷驻足观看,每一个人的心情随着那两张笑脸而更加愉悦,也令今天的我们啧啧称奇:史前的人类能够创作出这么甜美的笑脸,说明人类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不断地进行着创新活动。为了能使自己生存和生活得更好,古越人一直没有停止创新,他们知道只有不断创新,才能在险恶的环境中幸存下来,才能最终成为这个地球的主人。

创新的基因一直流淌在生活于这片土地上的古越后裔们的身上。

吴越争霸时期,越国大夫计然发现了市场价值规律,并由此提出“息货渔利说”,主张在掌握商品流通信息的基础上,根据市场上货物盈余或缺乏的状况进行买卖,才能取天下之利:“籴石二十则伤农,九十则病末。农伤则草木不辟,末病则货不出。故籴高不过八十,下不过三十,农末俱利矣。故古之治邦者本之,货物官市开而至。”[3]这套富国裕民的策略不但在当时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和价值,就是在南北朝北魏农学家贾思勰的《齐名要术》中也被多次征引。在实践中,他还与越国另一位大夫范蠡一起为越国创新、制定了《贵流通》《尚平均》《戒滞停》等一整套“商贾”兴国之策,俗称“计然七策”。范蠡用了其中的五策,就使越国的人口繁衍,财富累积,逐渐强盛,不但为兴越灭吴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也为后来越国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强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史记·货殖列传》)

魏晋时代,支配思想界的是一种自由、解放的空气。它“以热烈的怀疑与破坏精神,推倒一切前代的因袭制度传统道德和缚住人心的僵化了的经典”[4]。嵇康作为文人中的杰出代表,便是一个破击圣道的好手。他以大胆的质疑精神打破陈见旧说,向凛然不可冒犯的圣训谟典发起攻击。他的《难自然好学论》指出人性“好逸而恶劳”,好学并非出自天性,而总是“困而后学,学以致荣”,恰是上古之世“大道凌迟”之后人性遭功名荣禄蛀食的结果。文章自出机杼,所推倒的正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圣人之教。《管蔡论》一文为历史上遭周公诛戮的管蔡二叔辩诬,认为他们之所以起兵,意在“欲除国患,翼存天子”。文章锋芒直指崇奉为圣人的文武周公,指斥他们实际上是“不明”之徒。鲁迅对嵇康的大胆怀疑,敢于鄙弃唯圣人之是非为是非世俗陋见的精神,深表赞服。他说:“嵇康的论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颖,往往与古时旧说反对。”[5]刘勰在《文心雕龙·才略篇》中也有“嵇康师心以遣论”的评语。所谓“师心”,即目无圣人,一本个人之心独立思考、判断,同样是从敢于怀疑陈见、驳正旧说角度归纳了嵇康的论文特征。

南宋时期,随着朝廷偏安一隅,“直把杭州当汴州”局面的形成,原先颇为振作的诗坛风气也一改而成消极、萎靡不振,吟风弄月的题材走向和琐细卑弱的风格日益明显,陆游结合前朝屈原、贾谊、李白、杜甫等诗人的诗歌,创新出以爱国情怀作为诗歌的主题,终成南宋的一代诗宗。陆游的诗歌,到了南宋末期,因为国破家亡的时代背景,他的爱国情怀更是得到了众多人的共鸣。每当国势危急之时,人们总是想起陆游,想起他的诗歌,想起他诗歌中饱含着的浓浓爱国情怀,成为人们反抗外来侵略者的精神力量。

除了古越这块区域的生活空间具有很强烈的创新意识外,鲁迅生活的周氏家族中的亲友也具有非常与众不同之处,他们的一些言行在今天的人们看来,也可说是有些离经叛道、很有创新意识的。

鲁迅是周家新台门致房下的长子长孙,而且出生的日子刚好与灶司菩萨的生日是同一天,据说这一天出生的孩子非常有出息,但也容易夭折,因此他的父母便将他寄名到周家附近的长庆寺,拜了个叫龙祖的和尚为师父。说起鲁迅人生中的这第一个师父,也是个非常特立独行的人。按说和尚为了六根清净,必须把胡子头发剃干净的,而他这位师父却留着两缕下垂的小胡子,不但不教授鲁迅这位小徒弟念经、佛门规矩,就是自己平常也不念经。更惊世骇俗的是,这位和尚师父还娶了个老婆!原来,年轻时的龙师父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还会吹拉弹唱,有一次去乡下看社戏时,因与演戏的认识,便上台去替他们敲锣,但台下的看客认为和尚就应该念经,怎么能做这种事情,于是双方对骂起来,随即甘蔗头扔上了台,龙师父寡不敌众,只好逃走,这一逃,刚好逃到了只有一位年轻寡妇的家中,也逃出了一段离奇的姻缘来。怪不得鲁迅后来在《我的第一个师父》中说这位龙师父“不过是一个剃光了头发的俗人”。而令人称奇的是,离经叛道的龙师父照样在长庆寺做着和尚,周围的人对此也并未加以过多的非议。而且作为传统士大夫家庭的周家,也不认为龙师父这种行为有多么不合时宜,依然将家里的宝贝长男寄名到他那里。

其实这种异于世俗的行为,在周家并非是由鲁迅父辈这儿开始的。早在鲁迅出生之前,当鲁迅祖父中了进士的喜报传到周家新台门时,作为丧夫后独自把孩子养大成人的鲁迅曾祖母戴氏,不是喜极而泣,而是在敲锣报喜声中嚎啕大哭“拆家哉!拆家哉!”而祖父周介孚与其母一样,同样有着发散性的思维,能够看到别人没有看到的问题。鲁迅小时候,曾和叔叔周伯升一起读书,鲁迅非常认真,所以在考试时考了第二名,而叔叔却只考了倒数第二名,但令人不解的是,周介孚表扬了周伯升,说他尚知努力,要不然就要考倒数第一了,然后鲁迅得到的是批评,说他还不够用功,所以没有考第一。也真因为有着这样与众不同的脾性、见解,周介孚在狱中还特地将自己的生活经验撰写成《恒训》,以让儿孙们作为借鉴,还以一个饱读诗书的士大夫的视野,开创性地提出:书读不好,不能做官,还不如开豆腐店谋生。

注释:

[1]参见一百名历史学教授联名写的《重写中华古史的建议书》,《文史杂志》1999年第4期。

[2]任桂全总纂:《绍兴市志》第一册,浙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5页。

[3][东汉]袁康、吴平辑录:《越绝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2页。

[4]刘大杰:《魏晋思想论》,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8页。

[5]鲁迅:《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酒及药之关系》,《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