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命运共同体建设:未来与建议
泰国皇太后大学副校长、人文学院常务副院长
世界正逐渐从“一个国家,一个目标”转变为“一个世界,一个目标”的理念。所有国家都应该考虑如何开展合作,致力于解决平等互利的问题,以减少怀疑并建立信任……
我们的区域体制仍然缺乏平衡。解决区域内的安全问题必须基于一个良好的区域体制。冷战的结束见证了这一体制成为众多强权之一,可能目前还缺乏明确的规章制度,因此导致了一些不确定性,并已经给该地区所有国家尤其是小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带来了日益严峻的挑战。
巴育·詹欧差
泰国总理
国际战略研究所香格里拉主题对话演讲
第十五届届亚洲安全峰会,新加坡
2016年6月3日
东盟领导人齐聚新加坡,参加国际战略研究所香格里拉对话,讨论区域安全问题,泰国总理巴育·詹欧差发表了主题演讲。在讲话中,他称,我们都处于10年来不确定的生活状态之中,需要新的体制,有更清晰明确的规章制度。这个规章制度应该具有包容性,并能促进从“一个国家,一个命运”到“一个世界,一个命运”模式的转变。目前,我们正在脱离两极世界,走向平等互利的多极化世界,我们要减少怀疑,建立信任。尽管巴育·詹欧差总理的主题演讲是关于安全问题的,但它也与各种多国合作方式有着高度相关性。
从全球层面来看,2016年是不同凡响的一年,因为我们见证了各种扣人心弦的事件。例如,英国投票退出欧盟的“英国脱欧”事件,美国在亚洲实施一项再平衡政策,并倡议“跨太平洋伙伴关系”自由贸易政策。俄罗斯专注于亚洲和欧亚自由贸易区,印度引入了“看东方”和随后的“行动东方”战略,而中国则提出了“命运共同体”的概念。所有这些令人振奋的事件都可以被看作强国试图建立新的世界秩序的行动。
本文将从泰国的角度来探讨中国与其邻国“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本文分为三个要点:(1)命运共同体的背景;(2)泰国的发展愿景和政策;(3)命运共同体的前景和其建设中的政策建议。
一 命运共同体的背景
“命运共同体”这一说法是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2007年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发表的关于大陆和台湾关系的讲话中首次提出的。而习近平主席在2012年上任时也使用过这一说法。然而,目前尚不清楚“命运共同体”的框架究竟涵盖了哪些内容。有关“命运共同体”的公开解释非常有限。但很明显的是胡锦涛主席所称的“命运共同体”和习近平主席所指的“命运共同体”是不同的。不管“命运共同体”的官方说法是什么,许多人认为它更多地侧重于经济倡议,是中国在该地区巩固自己作为一个主要力量的尝试性举措。因此,“命运共同体”常常被认为是该地区国家的机会抑或是威胁。Aksornsri Panichsarn写道,参与“建立中国-东盟社区的命运共同体,建设21世纪的海上丝绸之路”研讨会的东盟外交官纷纷赞扬中国的倡议,认为中国的倡议将实现中国和东盟的关系从李克强总理提出的黄金十年转变为钻石十年的关系。她认为,“命运共同体”有利于减少中国与一些东盟成员国之间在南海问题上的冲突。在泰国层面,除了双边合作,泰国政府也在积极与东盟开展合作。“命运共同体”受到了东盟的欢迎,虽然我们希望更多地了解有关如何实施和实施进度的细节,当然这些细节也可以之后进行探讨。
越南学者Chinh则持截然相反的观点,认为中国南海问题仍悬而未决,因此命运共同体是不可能实现的,并且认为“新海上丝绸之路”可以看作中国在该地区传播的另一霸权力量。作为东盟成员国之一的越南,可以说是南海争端的直接关系方,但越南可能将冲突从协同发展中脱离出来,原则上欢迎“命运共同体”。然而,相当确定的是,命运共同体的细节会在东盟成员国之间掀起进一步的讨论。
在2012年第一次提到“命运共同体”之后,习近平主席多次发表了与“命运共同体”有关的主题演讲。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以“迈向命运共同体,开创亚洲新未来”的主题演讲上,习近平主席指出“建设命运共同体,我们需要寻求双赢合作和共同发展”。他还强调,这一愿景“不仅仅适用于经济领域,同样适用于政治、安全、文化和许多其他领域”。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基于和平共处原则,中国正在构建“命运共同体”,并计划涵盖不局限于经济领域的全面合作。也就是说,“命运共同体”是一个以中国为核心的整体政策。
据推测,“命运共同体”在此时提出是基于如下多种原因的。第一,中国不仅仅在该地区甚至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经济主导地位。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且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超越美国成为第一大经济体。中国国家统计局在2016年提出,中国2014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比1979年增长了156倍。中国已经成为公认的世界上拥有最多国际储备的国家。2015年底,中国已经拥有高达3.33万亿美元的国际储备。中国的崛起正是发生于日本、美国、欧洲等世界其他地区经济衰退的背景之下,并且中国还积累了相当的技术和创新能力,可与其他人分享。因此,中国也很乐意在区域内和全球舞台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二,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功之处是建立在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之上的。这一点从习近平主席的评论中也可以反映出来,他讲道“有人把改革定义为往西方普世价值、西方政治制度方面改,否则就不是改革。这是偷换概念,曲解我们的改革。我们当然要高举改革旗帜,但我们的改革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不断前进的改革”。这种制度不同于华盛顿共识模式的主流发展方向,因此我们提倡可以适用于发展中国家和世界的替代性发展方法。
第三,中国的崛起被超级大国和某些国家视为威胁,这一点可从各方面看出。例如,在一些国际组织,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中国一直被限制获得更高的投票权。因此,为了冲破这些限制,中国愿意推行其“命运共同体”的概念是有道理的。例如,包括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在内的中国新举措已于2013年在东盟峰会上提出。2014年10月,22国领导人齐聚北京,签署谅解备忘录,资金上支持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进行基础设施方面的建设,以实现亚洲各国和中国的互联互通。
第四,“命运共同体”的提出被视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的构建内容之一。基于和平共处的原则,在邻国之间推进的外交活动相信会为中国的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中国在社会、文化和经济等方面也加强了与周边国家的合作与联系,这将成为中国在该地区具有更大影响力的先决条件。与此同时,中国和东盟也都在称赞对方是该地区乃至全世界发展的动力。
第五,中国正面临着产能过剩的问题,尤其是在高速铁路、桥梁、道路、信息技术等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另一个问题是中国积累了大量的国际储备货币,这对中国来说是一个挑战。此外,中国产品也遇到了多个出口障碍问题,包括反倾销和反补贴税。因此,中国正在建设“命运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内,中国与邻国能够真正地和平共处,重新部署某些领域的生产基地,并将技术和专业化能力转移到所需国家。
“命运共同体”究竟涵盖了哪些内容呢?彼得·洛夫特斯指出,“命运共同体”包括两大主要内容: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和“一带一路”(B&R)倡议。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建立旨在对以中国为中心的“一带一路”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的建设提供资金支持。到目前为止,中国只列出了“命运共同体”的原则和核心价值观,还没有提出明确的规章制度。
然而,在构建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中国已经计划、定位且指定好了不同地区要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大前提下担任的不同角色。例如,云南的定位是连接南亚和东南亚的桥梁,广西的定位是连接中国和东盟,成都的定位是中国西部最大的铁路运输中心,作为丝绸之路始发地的西安,其定位则是中国西北地区的中心。简而言之,尽管命运共同体的细节有待完善,但目的都是为了实现双赢和共存的原则。
总之,“命运共同体”是中国提出的概念,旨在提供另一种替代性的合作方式。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但它的价值已经达成了和平共处和双赢的合作。“命运共同体”还致力于促进“一带一路”沿线的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利用大量的国际储备资金通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为“一带一路”的建设提供资金支持。“命运共同体”这一大战略可以为中国自身的发展提供良好的环境,减轻“新常态”对中国国内所造成的挑战,同时实现区域内的共同利益。
二 泰国的发展愿景和政策
自20世纪50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或者说从第一个经济发展计划在世界银行监督下起草以来,泰国已经走上了现代化发展的道路。国家社会经济和发展委员会是担任国家智库和负责起草国家发展计划的机构,受到华盛顿共识或新自由主义的影响很大。按照不同的经济增长引擎,泰国自1950年之后的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农业生产驱动、工业和机械化农业生产驱动,以及重工业和外国直接投资驱动作为增长引擎的阶段。
2015年,以总理巴育·詹欧差为首的泰国政府第一次宣布了“稳定、繁荣和可持续发展”的20年国家愿景和战略。这个长期愿景和战略的启动是为了解决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泰国政府旨在重组经济、工业和制造业,同时促进基础设施的发展,以更好地实现区域互联互通和市场准入。财政部经济学家Soraphol Tulasatien在“东盟成员国角度下的新海上丝绸之路”的国际圆桌讨论会上,阐述了泰国需要升级运输基础设施以作为加快国家发展的先决条件。基础设施,特别是铁路、公路和港口都急需升级,但泰国又缺乏资金支持。
为了重组经济、工业和制造业,政府制定了泰国4.0经济模式,采用先进的创新力作为动力引擎将国家发展成为价值型经济。泰国4.0经济模式促进了那些希望增强泰国比较优势和竞争力的公私社会联盟的伙伴关系。在泰国4.0经济模式下,政府推进了五个新增长的行业,即食品业、农业和生物技术产业,健康、福利和生物医学技术行业,智能设备、机器人和机电一体化行业,数字、物联网和嵌入式技术行业,和创意、文化和高价值服务行业的发展。
实现目标的计划包括许多新的倡议。例如,投资委员会制定了新的规章制度,以吸引国内外直接投资者在上述五个领域的新投资。在全国10个省市内建立了特别边境经济区域,以便获得包括劳动力在内的跨界资源。此外,其还在讨论东部经济走廊的倡议,扩大本已很好融入国际通道的东部海岸地区。
为了实现这一计划,政府意识到,泰国在资本和投资、创新和急需升级的信息通信技术与基础设施系统方面是远远达不到标准的,特别是在连接特别边境经济区域、东部经济走廊和工业区的铁路系统方面。政府一直在试图通过与在这些领域具有专业化的其他国家进行合作,来弥补不足。
根据五年外交事务战略计划(2015~2018年)可知,虽然泰国在地理、人口和经济规模方面是一个小国,但泰国的外交政策是优先考虑与邻国的交流,并且战略性地与存在于该地区并互相平衡的超级大国(美国、中国和日本)接触。由于泰国将自己定位为东盟和大湄公河次区域的中心,泰国愿意作为调停人,就该区域合作事宜与超级大国进行调停。泰国可以利用该国在与其他超级大国谈判和平衡关系中的优势地位,以及从泰国战略伙伴关系中取得成果,也愿意与印度、俄罗斯、韩国和东盟等战略伙伴开展密切合作。
为了实现脱离中等收入陷阱的目标,泰国副总理颂奇·乍都诗披塔推动了泰国4.0经济模式,并在其2016年6月26日至30日访问中国的时候邀请中国对泰国进行投资。他表示,作为东盟和大湄公河次区域中心的泰国占据了战略性的地理位置,希望这次会见能够增加双方的信任,希望中国作为柬老缅越(柬埔寨、老挝、缅甸、越南)的战略伙伴可以放心地开展合作,从而实现双赢。访问期间,泰国政府还组织了一场活动,讨论并邀请重要的中国投资人对泰国4.0经济模式下的五个领域进行投资,中国可以将泰国作为东盟市场和全球的生产基地。
中国是泰国开展交流的许多目标国家之一,泰国政府也已经邀请中国在泰国4.0经济模式下进行投资。泰国政府对中国感兴趣主要基于以下几点。第一,泰国和中国具有悠久的民间关系。在2015年,泰国和中国庆祝了40周年的建交关系。通常情况下,泰国和中国的关系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它涉及民间关系。牢固的民间关系是两国合作的良好基础。第二,泰国和中国在经济方面具有高度的依赖性,因为中国是泰国第一大出口国,第二大进口来源国。中国游客的到来也为泰国经济带来了高收入。据估计,2016年,来自中国游客的收入将高达2.3万亿泰铢。第三,从地理上看,泰国和中国非常接近,具备合作的潜力。中国,特别是中国南方,认为泰国是通向海洋的开放通道。第四,两国之间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外交关系。此外,两国之间还建立了促进外交关系的各种机制,即设立一个联合委员会,以监测政策发展的概况。
三 命运共同体的前景和其建设中的政策建议
如上讨论可以看出,中国和泰国在其发展道路上有着共同利益,这就为中国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泰国可以服务并已经成为如海尔、上汽和各种太阳能与橡胶轮胎公司等多家中国投资商在东盟和国际市场的生产基地。从这方面来说,中国需要泰国,泰国也需要中国。泰国4.0经济模式需要中国在基础设施和上述五个领域对泰国进行资金投资、知识转移和创新。因此,中国和泰国,以及中国和该地区之间有意义的合作对于区域发展来说至关重要。
由于“命运共同体”还在构建阶段,如何实现一个具有共通的、有意义的和包容的共同体仍然是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为了构建“命运共同体”,使之成为真正具有共通性、包容性和富有意义的共同体,我们有如下建议。
中国应该在界定“命运共同体”方面发挥促进作用。值得注意的是,该区域各国有着不同的发展计划和不同的发展水平。所以,为了构建真正可持续的“命运共同体”,中国应该关注发展的步伐,确保所有国家都有机会真正共享自己和其他国家的共同利益,为“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进程做出贡献,使各国能从共同体中获得互惠互利。因此,应该循序渐进地开展这个进程,中国也应该更加真诚地适应区域内各国的共同命运和不同利益。
中国提出的基于和平共处原则的“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和规范已经是一个良好的基础了。为了强化这一点,在构建“命运共同体”的过程中,应该尊重各个国家,相互补充、灵活开放,并且要在互信、互惠、互利的基础上进行。
“命运共同体”必须旨在实现一个包容性的可持续发展,因为中国需要该地区,而该地区也需要中国。随着中国越来越强大,占据了愈发优势的地位,中国就更应该为实现包容性增长和共同命运提供适当的支持。例如,为一些国家提供基础设施建设所需要的研发、技术转让及资金支持。
随着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进程,后续可能会出现一些挑战,届时共同体应该开展协同合作,真诚地应对出现的困难。
应建立一个良好的监测和评价机制。由于“命运共同体”是一个构建中的新概念,因此应该有良好的监测和评价机制来跟进构建计划,使这项政策能够实现更好的规划和顺利合作。
世界正处于多极化时代,因此,“命运共同体”不应该被视为唯一的合作形式。相反,它应该灵活地使各国参与并重新平衡与其他超级大国的关系或其他合作组织,避免再次出现霸权主义。
在两极世界向多极世界转变的背景下,中国的和平崛起受到了许多国家的欢迎和欣然接受。趁此东风,中国应该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国际参与者,争取在该地区实现包容性和可持续性的发展。不论该地区的各个国家是否热情或是否准备好,中国都应该积极与东盟建立友好关系。在当前全球经济形势困难的情况下,作为增长引擎的中国应该坚持并为该地区做出贡献。即使存在与各国信任的有关问题,中国也应该继续参与该地区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