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改弦易辙
眼前,光门豁然敞亮开来,一道仿佛来自混沌的虹吸怪力,瞬间紧紧揪住古今的周身。那股力量霸道至极,似要将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筋骨生生撕裂,古今在这股怪力的掌控下,如困蛛网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于事无补。
就在某个恍惚之间,古今忽感肉身变得莫名轻盈,在无风的环境中飘飘升起。当其之身躯即将没入光门之时,一阵雄浑厚重的诵言在耳畔悠悠响起:“众生造善而诸业有报,消业则无有烦恼,断轮天人修罗道,堕入鬼畜地狱道,有无上恐怖,断舍离六根清净,运般若方得大乘。”
这诵言如黄钟大吕,在古今的灵魂深处震荡回响。诵言刚落,悠悠的钟鸣声接踵而至,那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带着无尽的威严,震得古今魂抖魄颤。随着金光照耀的灿烂光辉弥渐消散,古今微微眯起双眼,缓缓睁开。入目之处,竟是自己再度回到了浮桥的起点。他下意识地向前望去,才发觉自己的肉身依旧静静地倒伏在桥的另一端。心中不禁了然,此刻的自己,依旧处于灵体之态。
他正准备举步向前,却陡然感觉头部如同承载了万钧重物,沉重得难以抬起。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都传来极为不适的感觉,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心中不免涌起一阵狐疑,开始仔细地自我审视起来。
这一审视,却让他惊得瞪大了双眼。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竟已变成了布满硬茧的蹄趾。急忙转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见一身刚韧的鬃鬣,体态臃肿而硕大。眼前的景象让其骇然惊厥,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这……”
难以接受地反复打量着自己的肉身,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竟化成了一头货真价实的黑面郎(J:就是猪)。过了许久,古今仍觉得这一切如梦似幻,全然无法适应眼前的状况。他神情恍惚,下意识地怔怔向前迈出一步。怎料,这看似寻常的一步,却引发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随着他脚步落下,周遭的景象瞬间扭曲、旋转,待一切定格之后,自己已然身处一所污秽不堪的豢圈之中。
“啊?”古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他抬头看去,只见几头同伴正摇头晃脑,悠然自得地踱步。一股浓烈刺鼻的泔水恶臭扑面而来,瞬间涌入鼻腔,那股腐臭的味道让古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将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喽~喽~”就在此时,圈外传来一道粗哑的人声。瞬间,豢圈里的同伴们嘶叫着,一窝蜂地将圈门围堵得水泄不通。二尺高的圈墙外,缓缓露出半截人身,那是一名身形臃肿、满脸横肉的屠夫。他将木桶中散发着酸臭气味的馊食一股脑倒入食槽,看着猪豚们争食的景象,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男子不经意间瞟见了古今所在之处。见古今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参与抢食的意思,男子不禁皱起眉头,随手操起一根木棍,隔着圈栏抽打古今,试图将他驱赶过去。
而此刻的古今,胃里正翻江倒海,对这馊食厌恶至极,只想远远避开。无论男子如何驱赶,他都像是一座纹丝不动的小山。男子见状,怒从心头起,骂骂咧咧道:“嘿,你这畜生,往日里粗食淡水,你争得死去活来,今日有了油汤鲜膏,反倒兴趣缺缺。哼,想是你这百日岁尽了,也罢,老子今日便送你个痛快!”
话音刚落,男子手中的月钩瞬间勾中古今的牙膛。伴随着一阵剧痛,古今被男子硬生生拖出圈门。不多时,在那血腥弥漫的屠宰场中,一具白嫩的胴肉便被高高挂列在摊架之上。
这一刻,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的古今,冷汗如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衣襟。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慌。从那剥皮离骨的可怕梦境中回神后,他开始打量周遭,发现自己已再度回到浮桥之上。
“回来了?”眼见脚下熟悉的石桥,古今心底涌起一股暖意,这暖意驱散了方才梦中的恐惧。他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全然不顾那若隐若现、几近透明的灵体魂身。然而,此番欣喜并未持续太久,仅仅几息之间,他便感觉身体再度不受控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光门处传来,如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狠狠扯去。此刻的自己如同哑巴吃黄连,心中有苦却无法言说。
伴随着耳边再度传来嗡嗡的钟鸣声,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丧钟,震得他的三魂七魄似是要被绞碎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古今才晃然定神,他再度尝试睁开双眼,果不其然,又一次回到了浮桥起点。
有了前次的教训,古今此番学乖了。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自身,却惊喜地发现,此次并未轮回成牲畜,而是与人一般模样。只是身高体阔,皮肤透着诡异的青暗色泽。他还未琢磨明白这其中缘由,身体便再度不受控制地恍惚跨步。随着一步迈出,周遭风云变幻,天地间霎时乌云密布,云行雨施。浓厚的黑雾如汹涌的潮水般压境而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正当古今在黑暗中惊慌地环顾四周之时,耳畔霎时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带着无尽的杀意与血腥。突然,古今发怔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多年武道的修炼,使他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他侧身一闪,险险避过了身后猛劈而下的鳄齿凶刃。那锋利的刀刃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擦着他的衣衫划过。迅速后撤数步,拉开身位,定睛看去,发现方才偷袭自己的,乃是一个青面獠牙、丑陋粗鄙的怪人。此刻,那怪人正瞪着一双豹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是贪婪与杀意。
见一击不中,怪人发出一声怒吼,再度抡起大刀,如旋风般朝着古今旋劈而来。古今心中满是疑惑,却也无暇多想,在应付怪人的攻击时,他抽空打量周遭,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这山洞空间狭窄,并不适合长兵作战,而这一发现,让古今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深知地形对自己有利,当即在心中思量起破敌之法。只见他拳掌变换,身形如鬼魅般灵动,迅速摆好架势,迎战眼前的怪人。
不多时,黢黑的山体洞口,缓缓隐现一道高大的身影。那身影身长九尺,佝偻着身子,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喘着粗气,手中拖着一把七尺长的鳄齿大刀。他远眺扫视着世间,那冷峻的眼神仿若能穿透黑暗,此人不是古今还能是谁。
此刻古今眼中的世界,犹如人间炼狱一般。天地玄浑,混沌一片,难以分辨虚实。脚下不远处,便是茫茫墨海,那墨色的海水若无尽的深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缓缓浸入浓稠的黑雾之中。阴冷的阴风呼啸不息,如无数把锋利的刀刃,割在古今的肌肤上。
抬头仰望,只见所在的山体悬壁陡峭,直垂而上,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地的尽头。站在洞口不多时,古今便感觉那厚糙的肉身已被那幽风刮得遍体鳞伤,一道道血痕在青暗的皮肤上浮现。他当即转身,避入洞中。
随着洞径,古今小心翼翼地摸索游走。这山洞四通八达,宛如一座庞大而复杂的迷宫,通彻整个山体,内部的景象如同神秘的地底世界一般,庞杂而壮观。
正当古今上下打量着山洞时,却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支撑。他的视线随即上下颠倒,身体不受控制地飞速坠落。在坠落的过程中,其表情麻木,眼角含泪,只能任由自己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咚!”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古今的肉体重重地砸到地面之上。这一摔,让他五脏翻腾,气血翻涌,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气噎血凝间,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散架了一般。随着摇曳的通明烛光照耀,古今艰难地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周圈数百头怪人正惊骇地围观着自己,那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好奇。
古今尴尬地搔了搔头,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忽听身下传来一阵细微的蚊蝇声响。他顾不得浑身的肉疼,连忙移步挪开。这才发现,身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怪人,只是此刻已然被压成了肉饼,面目全非,含泪九泉,难以辨认。
“吼!”见此情形,围观的一众怪人当即爆发出震天的巨呼。随后,他们竟恭恭敬敬地将古今四抬而起,小心翼翼地请上一樽华丽的宝座。面对突如其来的优待,古今只觉莫名其妙,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过了少时,与一众怪人渐渐熟络之后,他方才恍然明悟。
原来,此界乃是传说中充满神秘与恐怖的炼狱之地——阿修罗界。由万万嗔恨嫉谄曲之鱼龙业力的恶鬼煞魔主宰,千百年来,纷争不断,祸乱不息。加之此地位处须弥山枢底,终年被厚重的云翳遮蔽,不见天日。剔骨的阴风无时无刻不在席卷,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积怨屯戾之气。
在此间世界,魍魉纵横,弱肉强食,故而众人皆信奉实力为尊。唯有本事盖世之人,方有资格在这残酷的世界中存生。
“既然以强为尊,却又为何独对我如此崇拜?”古今心中疑惑不已,忍不住开口问道。话音未落,即见人群中挤出一名瘦猴模样的修罗。满脸谄媚之色,尖声说道:“大王是自修罗天而来,想必对我们修罗地不甚了解,便让小的给您解释一番。”
随之,瘦猴娓娓道来。古今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所在的位层名曰修罗天,而此时所处的则为修罗地。仅从名字便可得知,上层的妖物无论实力还是血脉,都远非下层所能比拟。而自己之所以被众人崇拜,一则因从上层而来,血脉中天然便带着一种压制之力;二则因方才自己误打误撞,竟将那下层前首领罗睺王生生砸死。
依此界规矩,强者为王,弱者称臣。谁能击败修罗王,便将被拥立为王。古今正是如此,在众人眼中,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听闻这般因果,古今惊得咋舌不已。怎料自己一次意外的坠落,竟成就了这般机缘。他心中暗自庆幸,欣喜不已。
“呼哈哈,原来如此?既然我已为王,那想必应是金口玉言,享有诸多便利罢!”古今大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大王一言,孰敢不从。”瘦猴再度奉承道。正当瘦猴再欲说些什么时,却被身后一名魁梧的修罗拎起,如扔一只小鸡般扔了出去。瘦猴的身体重重地撞倒石壁后,滚落地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众人并未表现出丝毫的同情,反而对瘦猴愈发鄙夷唾弃。对此,瘦猴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早已司空见惯。他迅速爬起,谄笑着再度向前凑去。
那魁梧修罗再未理睬瘦猴,转身对古今洪声道:“大王莫听那厮胡言,修罗王乃是无上荣耀,并无何便利之说。堪任王者,不仅要实力通天,且能带领地族与天族分庭抗礼,攻城略地。至于那厮,乃是我族大耻。”
“哦?说来听听。”目睹方才一幕,古今虽心中不爽,却并未形于色。他倾身向前,饶有兴致地问道。那魁梧修罗闻言,当即继续说道。
原来,对修罗族而言,生而为战,他们的骨子里刻着宁折不弯的尊严。自古以来,修罗族中并无贪生怕死之人。而瘦猴却因孱弱怯懦,靠阿谀逢迎为生,故而被族人所唾弃。也正因血脉传承的骄傲感,使众人不屑对其出手,任由其苟活于世。
“非要说大王有何特权的话,那便是可将七日一次的战王擂时日随时提前。”魁梧修罗说道。
听闻“战王擂”三字,古今顿时来了兴致,兴冲冲地询问其中的详细情况。瘦猴此时擦干嘴角的血迹,迫不及待地捧笑道:“战王擂,顾名思义,由修罗战王守擂,而但凡族人皆可逐一攻擂。若胜,则王位固在;若败,则易主他人。方才我等便正举此会,谁料大王天降,轻易将王位收入囊中!”
瘦猴言语间神采飞扬,手舞足蹈,仿佛称王的并非古今,而是自己。只是他还未说完,再度被他人拨到一旁。听闻此处,古今当即一阵晕眩。本以为轻而易举称霸一方,正沾沾自喜,怎料这王位竟是个随时要面临挑战的“烫手山芋”。心中不免一阵惆怅,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一晃两日过去,从早至晚,古今的七窍之中充斥的尽是肉搏骨磕的打斗声。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痛苦的呻吟声,直教习惯了平日安宁的古今心烦意乱。
第三日清晨,正当古今旁若无物地从两名拼杀的修罗身边踱步路过时,忽然,他感觉地动山摇,整座山洞仿佛都在剧烈颤抖,教人站不住脚。拼杀的二人见此情景,当即眉团紧蹙,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左摇右晃,急向老巢奔去。古今心中好奇,亦随其二人而行,并询问缘由。
“大王应是知晓,修罗界每年都有天地之争。由您故地修罗天的族人下界屠戮修罗地的族人,由于实力悬殊,致使我族人口急转直下,却也敢怒不敢言。这正是为何地族为何如此敬畏天族的原因。”并行的一人随口爆出惊天话语。
“天族为何要掠杀地族?”看着这穷困潦倒、身无长物的地族,古今如何也想不通天族为何如此丧心病狂。不多时,古今随二人指引抵达一处穴窟。还未靠近,便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其中传来,那声音凄厉而绝望,直叫闻者毛骨悚然。
三人快步前行,待转过洞弯,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古今怒发冲冠,鬃毛倒飞。只见七八名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修罗,正阴邪恐怖地戏谑把玩着手中一条断臂。他们脚下,一名人彘般的地族修罗以牙为镐,拼命啃抓地面,朝前艰难地爬动。
另一人则如浆洗抹布般拧着一名骨瘦如柴的修罗,那道身影如此熟悉。见此情景,双目狰红的古今瞬间消失在原地。几道弧光闪过,几名天族修罗的笑容霎时僵硬在脸上。而后,他们的视线逐渐模糊,身首异处。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溅洒在地面上。
古今小心翼翼地接过无头躯体手中的瘦弱躯体,一股鼻酸涌上心头,险些落下泪来。
“大……王,您果……然是战神天……将,下辈子我一定要像你一……,咳咳”,身体已扭曲变形的瘦猴艰难地吐出一句。古今示意其莫再说话,他不忍再看,扭头却看到膝边另一道惨不忍睹的身影,正是那魁梧修罗。此时的魁梧修罗,已然成为人彘,身体残缺不全,惨不忍睹。
魁梧修罗艰难地抬起头,糊血的双眼被汩汩热泪刷洗。他泣不成声道:“大王,都怪我一意孤行,才被天族擒获。不若瘦猴挺身而出,我此刻已然被生啖,我对不住瘦猴。”言未毕,已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瘦猴毕竟体弱,此时已然没了生气。他的双眼空洞无神,静静地望着上方,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
轻轻将瘦猴的尸首放下,古今示意随从的二人对魁梧修罗进行救治。随后,他起身仰首,看向水镜一般的洞口。躬身攒势,猛然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消失于水镜位面中。
十年后。
“啊!”“呃!”“噗!”
幽黑的穴堂中传来三道痛苦的呻吟。与此同时,宝座上三道壮硕的肉体应声倒地。鲜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形成一朵朵诡异的血花。宝座后的黑暗中,逐渐显现一道嗜血修罗的身影。此人煞气凛然,满身疮痍,正是古今。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疲惫与沧桑,但更多的是一种坚韧与不屈。
冷漠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三具尸体,古今如释重负,一屁股瘫坐宝座之上。他颓然舒气,仰头怔怔发愣,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瘦猴,你的愁我替你报了,望你下一世仍做自己……”。言毕,不多时,忽觉周身寸肤愈来愈沉,似要融汇大地一般。
随着一道亮光在眼前凸显,睁眼看去,古今才发现自己再度回到石桥光晕下方。只是怎奈还未暂缓稍许,身体便再度被那无形吸力随着一道亮光在眼前凸显,睁眼看去,才发现自己再度回到石桥光晕下方。来不及喘息,身体便再度被那无形吸力扯去,遁入光晕之中。
如此这般反复几遭,终是将那六道轮回尽数尝遍,不可谓不是福厄皆受。正所谓:
欢喜欲无性见空,二宫宵殿览忧愁,
妖魔犁道业根涩,百鬼夜行趸髑髅,
唯有阴曹才可怖,粉身碎骨几千秋,
死生轮迭经番过,无我见空证道酬。
历经六世轮回后终于重归现世的古今,此时心若磐石,再次见到趴伏在地上了无气息的肉身,仔细端详。隐隐听闻山猫声嘶力竭的呼唤,回头看见其依旧立于桥下括手高呼,自己欲要回应却难以发声。只觉魂体不受控制,进入光门之中,随即便在恍惚一瞬之间,再行出现在石桥初始之处。古今先是回神沉着思虑,而后复向前看去,只见情景依旧,石桥另一头的上空还是那道光门,自己肉躯仍旧尸陈在光门之下。
向前飘行的过程中,也许由于此次乃是魂体,故而并未遭遇任何幻境。而令自己毛骨悚然的乃是,当其每踏上一块灰质石板之后,其魂体便渐行虚幻一些。直至第三块石板之前时,其灵魂之体已然摇摇欲坠,看上去阑珊残破,似是瞬息间便会烟消云散一般。
俯身强行钻入肉躯之中,却发现此时肉身已渐失体温,而最令人惶恐的是,却是此时的肉身竟无法禁锢住自己的灵魂之身。古今此时稍显慌乱。
“将死将死,自己如此这般简单便就魂归他处了?定是幻境,一定是幻境,冷静下来……”。虽如此自我告慰,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幻境,怎会如此真实,倘若在场的山猫是为真实,那么自己便确真已然命陨桥头了。
魂体再行离开肉身而出,悬浮于其上方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最终无奈,哀叹一息,心知自己此时已难逃,便只得抬头向光门看去。正当飘忽间将进那光门之时,古今霎时灵光一现。
“既已身死,那么何不……?”。虽是想到一种微之又微的可能,可此时的古今怎会将其错过,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后便见古今再未看一眼自己的尸骨,仿佛眼中的乃是一具猪羊骨肉。为证自己的臆测,拖着惨淡将无的魂体,并未往头顶的光门而飞,而是低首看向第三块灰质石板。原来他竟是要以魂体之态闯过这座石桥,只不过此番情景俱是山猫所不能看见的。
正当古今一步迈过第三阶石板时,果不其然并未出现任何幻境。而是在此刹那间,整座桥面倏然发光,而后便见三块灰质石板各自发出一道光练,如同两条锁链,先是一条刺入古今的肉体,而后一条贯通了此时己几近消失的魂体。肉身与魂体皆缓慢升至半空之中,而后缓缓重合,渐失的神智中隐有嘶竭的喊声。待到再度缓缓睁开眼,却见自己已然趴在桥面之上,而此时肉身也早已越第三阶灰质石板而过。
站起身来,只觉脚下再无如山坠般的吸力,拍拍周身尘土,握了握拳,只觉真实之后连喝几声“好”。窃然偷笑道:“未想到竟赌对了,这第三阶乃是要清除杂念,舍弃己身,正所谓有舍才有得”。
回头看一眼桥那端的山猫,无视山猫如同见鬼般的表情,笑告一声“无碍”,随即迈步跨上桥之彼岸。落地以后,周遭景象似发生一些变化。回首看去,却见浮空石桥实则为一道索桥,古朴质简,并无初见时的玄妙,不禁自嘲道:“如今所见应才是真实罢,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自顾朝前走去,只见被一整道石壁所拦。四下打量无果方才仔细审视起来。见其上有道刻画,似是门板却无户枢,上刻杂乱符文,任由古今如何推动,使尽浑身解数,那石壁俱是纹丝未动。上下盘查发现唯一的特殊之处,乃是壁刻上的盘形凹槽,古今摸索机关,难奈耗费极久却依然一无所获。气呼呼盘坐地上,盯着那盘形石槽良久,瞬间灵光乍现,忽觉其形状似曾相识,而后喜坐而起近观,终是哈哈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原是古今揣摩之下发现,此石槽与自家如今的至宝八极日月盘极为相像。自家本是只有八极映月盘,后因斩杀仇冒顿后才获映日盘,两镜相见自融一体,方才成为八极日月盘。石槽大小与日月盘一般,转而细想此洞名日月冢,名头亦是符合。再琢磨此前仇冒顿与九龙屠俱是谋求映月盘,交战之时偶谈起开启宝藏之事。若所料不差,其二人所说之地便是此处,只是古今不知其二人是如何知晓此处之秘的。
“莫不是此前其二人亦来过此处,且安渡过此桥?方才发现此种秘辛”,古今愈想愈觉可能。实则其所猜并非全然如此。仇冒顿确来过此地,但却是未通过桥上幻境。之所以知晓此中之秘,乃是其获得映日盘的同时获得了宝藏的讯息,只是古家的月盘却无这般好运气。
古今此时亦不多想,既然需要日月盘,便只得回家去取。思迅良久,其便自桥上退回,而与此同时亦验证了心中所想,那便是若已通过幻境试炼,那么之后再行出入便不会有所阻碍。
山猫此时见古今如同见鬼一般,一时间只张口翘舌,不知言语。正待其呜呜呀呀发怔时,被古今“呔!”的一声打断神游。山猫整理思绪极久,方才如梦似醒般询问古今其中过程,便是连一丝讯息都不放过,待古今如实相告后,其已神游天外。
“老喵,走罢!”古今打断山猫的思绪后召唤一声。回神之后的山猫听闻古今如此称呼自己,不禁干咳正色道:“咳咳,其实我的本名叫猞猁苏……”。
“嘘,噤声!”。正待山猫自荐之时,古今似察觉到异样,倏然神态严肃,而后四下查勘。良久后,方才回首盯着山猫故弄玄虚蹑声道:“老喵?”。
“哎……,你且说”,山猫神经紧绷,静待古今的下文。
“嗝,没事了走吧”只见古今打了一嗝,而后便若无其事的自顾摆手离去。
“……”此刻山猫心中犹如万马奔腾,不禁心骂道:“既然无事,咋咋呼呼个鸟,更况乎,竟对我乱起名呼……”。
此后二人一路无话,不多时便再度回至山猫居所,把酒言欢,相交甚畅。古今此时再入兽王居所之中只觉焕然一新。自己在石桥之上所耗时间半月不到,这期间,山猫已将山中灵兽皆是收编整顿,而如今其便是山中现任兽王。
“老喵,我此番回去时日不长便会再返山中,你可愿与我同行,我带你见见人间纷扰?”眼神中稍显和煦的古今突然转头问向山猫。
“老喵!……这称呼真是……”。山猫闻言一脸黑线,而后瞪一眼古今强词解释道:“甚么老喵,我亦有名,乃为猞猁苏……”。然而不待其夸夸而谈,古今却举樽仰首欣然,充耳不闻。
见古今并未在意,再欲说甚么却忽然释然,而后亦把酒自酌道:“苍莽山中灵兽,欲想出山的话各有困扰,境界略高者,因山中禁制难以跨过,而境界略低者,虽可自由出入,但却亦不敢冒险,即便是出去,也只是不过是人类猎物……”。自古以来,常听闻苍莽森野兽如何凶残,古今并未想到其中亦有苦衷,闻言后不免一怔,默然半晌,似是有所感悟,便未再劝言,而是笑吟吟的畅然发呆。
第二日,古今将欲离去,山猫则带一众灵兽为其送行,正待其摆手将别时,山猫携众兽突然噗通一声整齐跪俯而拜,而后异口不同声道:“恭送古老大!”“吼吼!”。
“老喵,你等这是何意?速速起来”。古今何时见过如此阵仗,当即怔了一刹。不等其开口,却见山猫带头道:“老大,你对我等有大恩,我等商榷后已决定拜你为尊,即便是你不肯,我等亦无怨言,你便只当我等自顾愿的便罢”。
“……”。无奈见此,古今心知多言皆无其用,便随他去了。随即微微一笑,扬手作别转身消失在林间。
随着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古今终是出得苍茫之森,此番再度行走尘夕镇巷道中,感受着市井喧闹的氛围,舒泰不已。回到家后,一众亲眷见古今安然无恙,不禁喜上眉梢、上下打量,止不住嘘长问短。
待到夜深告安父母后回到房间,古今本欲休息,却终被武学所吸引,不禁掏出狰兽宝藏之中所获的悍青牛精血,续藏玉戒之中,此刻却不急于用,准备进入秘境之中再看能否寻得有所辅助之物。如今一月之期已到,想必秘境之中的青衍文与玉无瑕应要出来了罢。心料二人也变强了不少,此刻便轮到自己进入其中闯荡一番了。心念间古今便翻开游龙步研习起来。
所谓游龙步,乃是一种仿照灵兽之行踪,而为人族专门所创的身法,若是一旦运用的出来,便如龙游大海,云诡波谲。
一夜时间恍然而过,对此古今对此也略有所成。历经这些时日,其如今的念丹已然两丈八九余,几近圆满。山中一月,古今非但每日苦修肉身与战斗经验,且在入夜休憩之时,修行天渡经,故而方有此进步。
摩诃二掌断水逆亦有所精进,较之前控制的愈发得心应手。如今的自己虽念道修为依旧是停驻一阶,但无论是念丹修为,亦或是武学造诣,皆已超越诸多高手。尤其在肉身修为上,此刻已然不逊色于山猫级别的灵兽,毕竟在人族之中,还未有人能够直接吞服灵兽精血,更莫言是吞服较自己修为高出数阶的灵兽精血,古今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再加之有天眼与修罗体之能,古今如今当真是强横无匹。只是有一点,古今总是心存疑惑,自己与众多念道高手过招,可自己与别人所施展而出的念力却总觉略有所异,也不知是否为错觉。正所谓越思越乱,总觉此刻有万般疑惑,心知杞人忧天,无所用也。便也不庸人自扰,自顾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