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朱全忠乱世归唐朝
黄巢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思索着当下的局势，最终目光坚定地落在了朱温身上，对他说：“朱温，我命你为同州刺史，即刻去将那同州拿下！”
朱温单膝跪地，领命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同州刺史米诚听闻黄巢派兵来袭，吓得魂飞魄散，匆忙收拾细软，带着亲信便逃奔河中。朱温不费吹灰之力，顺利据有同州。此时，王铎统领着两川与兴元的军队，屯驻在灵感寺，营帐连绵，军旗猎猎作响。
泾原军在京西严阵以待，易定军和河中军于渭北扎营，邠宁军和凤翔军驻守兴平，保大军和定难军陈兵渭桥，忠武军则屯驻武功。一时间，官军从四面八方汇聚京畿，对黄巢形成了合围之势。
黄巢的势力范围急剧缩小，号令所达之处，不过同州与华州。百姓们为躲避兵乱，纷纷逃入深山，筑起栅寨以求自保，田间农事就此荒废。长安城中，粮食短缺，物价飞涨，一斗米竟价值三十串钱。
更为残酷的是，贼人竟向官军购买人口当作粮食，官军之中竟也有人丧心病狂，抓来山寨中的百姓售卖，依据各人肥瘦，定价数百串钱不等。
回想起王仙芝抢掠江西之时，高安人钟传便召集蛮人、獠人，依傍山势构筑坚固城堡，部众很快发展至上万人。王仙芝虽曾攻陷抚州，却未能守住，钟传顺势占领此地。
此时，黄巢任命的同州防御使朱温，多次向黄巢请求增派士兵，以保卫河中。然而，掌理右军事的孟楷却将朱温的请求压下，不予上报。朱温眼见黄巢势力日渐式微，心中暗自思忖，这黄巢怕是气数将尽。亲信将领胡真、谢瞳也趁机劝他说：“将军，如今局势，黄巢必败无疑，不如归顺唐朝，另谋出路。”
朱温权衡再三，一咬牙，杀了监军严实，以同州全城投降唐将王重荣。朱温对王重荣极为恭敬，侍奉他如同亲舅舅一般。王铎秉承君命，任命朱温为同华节度使，并派遣谢瞳携带表文前往皇帝驻地报批。华州刺史李详见王重荣对朱温如此厚待，也心生归顺之意，不料却被监军告发。黄巢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杀了李详，改任弟弟黄思邺为华州刺史。
朝廷得知朱温归降，任命他为河中行营招讨副使，随后又赦命其为宣武节度使，要求他在收复长安后赶赴镇守之地。朱温率领部属几百人踏上赴任之路，彼时汴、宋等州连年饥荒，官府与民间财物匮乏，内部军队骄纵难驯，外部强敌环伺，战事不断，众人皆惶恐不安。
但朱温却毫不退缩，反而勇气倍增。皇帝下诏，鉴于黄巢尚未平定，任命朱温为右金吾大将军、河东行营招讨副使，兼任东北面都招讨使，并赐名朱全忠。
平卢军大将王敬武担任留后之时，各道军队纷纷汇聚关中，讨伐黄巢，唯独平卢军迟迟未到。王铎心急如焚，派遣都统判官谏议大夫张濬前去说服王敬武。王敬武此前已接受黄巢封给他的官职，故而对张濬的到来极为傲慢，甚至不出门迎接。
张濬见到王敬武，毫不客气地责备道：“你身为皇帝的臣子，却对皇帝派来的使者如此怠慢侮辱。连上官都无法侍奉，又怎能使唤下属？”
王敬武闻言，顿时愣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向张濬谢罪。张濬宣读诏令时，将士们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张濬见状，从容不迫地劝说道：“诸位，人活于世，首先要明辨逆顺，其次要知晓利害。黄巢不过是个贩卖私盐的小贩，你们竟舍弃历代皇帝，去臣服于他，能有什么好处？如今，天下保卫皇帝的军队齐聚京城附近，唯独淄州、青州的军队未到。一旦平定黄巢，皇帝重返国都，你们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百姓？不如趁现在，赶紧争取功名富贵，否则后悔莫及！”
将士们听后，纷纷动容，态度转变，对王敬武说道：“张濬所言极是！”
王敬武无奈，只得派遣军队跟随张濬西进。
早在黄巢盘踞长安之时，陈州刺史宛丘人赵犨便对部下将领忧心忡忡地说道：“黄巢若不在长安覆灭，必定向东逃窜，陈州首当其冲。况且黄巢向来与忠武军为敌，我们不可不早做准备。”
于是，赵犨下令修筑城墙、深挖沟堑，修缮补充盔甲兵器，囤积大量粮食，并将六十里以内有财物和粮食的老百姓全部迁入城中。同时，招募众多勇敢之士，派弟弟赵昶珝、儿子赵麓林分别率领。
孟楷攻下蔡州后，马不停蹄地带领军队攻打陈州，在项城安营扎寨。赵犨先是佯装示弱，暗中却派人侦察，待摸清孟楷军队毫无防备后，果断出击。一时间，喊杀声震天，赵犨的军队如猛虎下山，将孟楷的部队几乎全部斩杀和俘虏，孟楷本人也被活捉，最终惨遭斩杀。黄巢听闻孟楷已死，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连忙命令部队全部集中驻扎在溵水一带。
黄巢与秦宗权合兵一处，对陈州展开围攻。他们挖开五重沟堑，分兵百路，疯狂进击。陈州城中百姓见状，惊恐万分，人心惶惶。赵犨见状，站出来大声鼓舞士气，说：“忠武军向来以义勇著称，我们陈州的军队也素有‘劲兵’之名。何况我家世代受陈州俸禄，我发誓与陈州共存亡！男子汉大丈夫，当在牺牲中求生存，为国家捐躯，难道不比向贼寇投降、忍辱偷生更有意义？若有不同意见者，格杀勿论！”
随后，赵犨分次带领精锐部队，打开城门，主动出击。他们如出笼的猛兽，奋勇杀敌，大破起义军。黄巢见状，恼羞成怒，在陈州北边扎下营寨，建立宫室，设置百官，打算与陈州长期对峙。然而，起义军军中存粮不足，竟做出令人发指的行径——抢活人作为粮食。他们将活人扔到碓磨中粉碎，连骨头一起吃掉，把提供这种“粮食”的地方称作“舂磨寨”。
不仅如此，还放纵军队四处掠夺，从河南府到许、汝、唐、邓、孟、郑、汴、曹、濮、徐、衮等几十个州，皆遭受他们的劫掠，百姓苦不堪言。赵犨见局势危急，派人从小路向邻近地区求救。很快，周岌、时溥、朱全忠等纷纷带领军队前来救援。
朱全忠的部队与黄巢的部队在鹿邑狭路相逢，双方展开激烈交战。朱全忠身先士卒，带领将士奋勇杀敌，最终打败黄巢，斩杀二千多人，随后乘胜带领部队进入亳州，占领此地。
尽管如此，黄巢的兵力依旧强盛，周岌、时溥、朱全忠渐感支撑不住，三人商议后，决定共同向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求援。李克用得知后，毫不犹豫地率领蕃、汉骑兵五万，从天井关出发。然而，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却以河阳桥尚未修好为由，推脱阻拦，将军队驻扎在万善，拒绝李克用通过。李克用无奈，只得调遣士兵从陕州、河中渡过黄河，向东进发。
黄巢围困陈州将近三百天，赵犨兄弟与黄巢大小数百战，尽管军队粮食即将耗尽，但士气却愈发高涨。此时，李克用在陈州会合了许州、汴州、徐州、衮州的军队。尚让驻扎在太康，李克用等人商议后，决定进兵攻取太康。黄思邺驻扎在西华，各路军队又合力向他进攻，黄思邺抵挡不住，只得逃走。黄巢听闻此消息，惊恐万分，连忙将军队退往故阳里，陈州之围这才得以解除。
朱全忠听说黄巢即将来袭，不敢大意，急忙带领军队返回大梁。途中，天降大雨，平地积水达三丈高，黄巢的军队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朱全忠又听闻李克用即将到来，便带领军队从东北方向奔向汴州，所到之处，大肆洗劫屠杀尉州百姓。尚让率领五千精锐骑兵，进逼大梁，抵达繁台。
朱全忠见形势危急，赶忙向李克用告急。李克用与忠武都监田从异从许州发兵，日夜兼程，在中牟北边王满渡追上了黄巢。见黄巢军队渡河至一半，李克用抓住时机，一声令下，奋勇攻击。一时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黄巢的军队大乱，被斩杀一万多人，瞬间溃散。
尚让见大势已去，率领部众投降时溥。别将临晋人李谠、曲周人霍存、甑城人葛从周、冤句人张归霸和他的堂弟张归厚，也纷纷率领部众投降朱全忠。
黄巢越过汴州，向北逃窜。李克用紧追不舍，在封丘再次打败黄巢。当晚，大雨倾盆，起义军惊慌失措，向东逃窜。李克用穷追不舍，途经胙城和匡城。黄巢收集残余部众将近一千人，继续向东逃往衮州。
李克用追到冤句时，骑兵中能够跟上的仅有几百人。一天一夜奔袭二百多里路，士兵和马匹皆疲惫不堪，携带的粮食也已耗尽。李克用无奈，只得先回到汴州，打算装好粮食后再继续追赶黄巢。此次追击，李克用俘获了黄巢的小儿子以及乘坐的车子、器用服饰、符信印玺等，还解救了被黄巢掠走的男女共一万人，李克用将他们全部送回。
李克用抵达汴州后，在城外扎下营寨。朱全忠得知后，多次热情邀请李克用入城，安排其住在上源驿。朱全忠大摆酒席，音乐悠扬，馔食精美丰盛，器具考究，礼节周到。李克用酒兴正浓，言语之间不免对朱全忠有所冒犯，朱全忠心中虽愤愤不平，但并未表露。
黄昏时分，酒宴结束，跟从李克用来的人皆喝得酩酊大醉。宣武军将领杨颜洪见状，秘密与朱全忠商议说：“大帅，李克用如此无礼，不如趁此机会，用连接的车辆和竖立的木栅堵塞道路，发动军队围攻上源驿，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全忠略作思索，点头应允。于是，杨颜洪迅速行动，带领士兵用车辆和木栅将道路堵死，随后发动军队，围攻上源驿。一时间，呼喊声震天动地，火光冲天。李克用醉得人事不省，毫无察觉。他的亲信薛志勤、史敬思等十多人，见势不妙，立刻奋勇搏斗。
侍从官郭景铢见状，急忙灭了蜡烛，扶着李克用躲到床下，又用冷水浇他的脸，焦急地将危难情况告知他。李克用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清醒过来，拿起弓箭，一跃而起。薛志勤手持弓箭，对准汴人，一箭一个，瞬间射杀十几人。然而，四周烟火越来越大，逐渐蔓延过来。
恰在此时，天下起大雨，雷电交加，天昏地暗。薛志勤趁机扶着李克用，率领左右部属几个人，翻墙突围。他们借着雷电的闪光，拼命逃窜。汴人守住桥梁，薛志勤等人奋力拼杀，才得以通过。史敬思为掩护李克用撤退，独自留在后面抵抗，最终不幸英勇战死。
李克用一路狂奔，攀上尉州城门，用绳索系在身上，吊下去才得以逃脱。而监军陈景思等三百多人，皆被汴人残忍杀害。
杨颜洪此前曾对朱全忠说：“胡人在危急时刻必定乘马逃走，大帅，您看见乘马的人就用箭射杀！”
不料，当晚杨颜洪自己乘坐的马恰好跑在朱全忠前面，朱全忠以为是胡人，一箭射出，杨颜洪当场倒地而死。
李克用的妻子刘氏聪慧且有谋略。李克用左右的亲信先逃回来，向她报告了汴人围杀李克用的消息。刘氏听闻，神色镇定，不露声色，立即下令将这些亲信斩杀，随后暗中召集大将，商议保护军队撤退的计划。
李克用的养子李嗣源年仅十七岁，跟随李克用从上源驿逃出。一路上，他在箭林石雨中穿梭，竟奇迹般地没有受伤。李嗣源本是胡人，原名邈佶烈，没有姓氏。李克用常常挑选军队中骁勇善战的壮士，收养为义子。他将回鹘人张政的儿子取名为存信，把振武军的孙重进取名存进，把许州人王贤取名存贤，把安敬思取名存孝，都让他们假冒姓李。
天快亮时，李克用狼狈地回到军营，心中怒火中烧，当即想带兵去攻打朱全忠。刘氏见状，赶忙劝阻说：“夫君，您近来为国家征讨贼寇，救援东方将领于危难之中。如今汴州朱全忠无理，意图谋害您，您应当向朝廷申诉。倘若擅自发动军队互相攻打，天下人又怎能分清是非曲直？如此一来，朱全忠反而有了借口。”
李克用听后，冷静下来，觉得妻子所言有理，便听从了她的建议，带领军队离开。临走前，他写了一封信，严厉责备朱全忠。朱全忠收到信后，回信狡辩道：“前天夜里的兵变，我全然不知，是朝廷派遣使者与杨颜洪谋划要杀害您。如今杨颜洪已死，罪有应得，还望您能体察原谅。”
李克用来到许州以前的寨子，向周岌求取粮食。周岌面露难色，以粮食匮乏为由推辞。李克用无奈，只得从陕州渡过黄河，返回晋阳。回到晋阳后，李克用立即大规模修整盔甲、兵器。
他派遣榆次的镇将雁门人李存嗣，携带表章前往皇帝处，陈述道：“陛下，臣有击破黄巢的大功，却遭朱全忠暗算，险些丧命。自将佐以下随行的三百多人，以及他们的职官牌印皆失落，未能归来。朱全忠在东都、陕、孟等地张贴告示，称臣已死，军队溃散，还下令所统辖部众，遇见我们就拦截打击，屠杀斩首，一个不留。臣的将士们悲痛号泣，哭诉冤屈，皆要求报仇雪恨。臣认为朝廷最为公正，应当等待皇帝诏命，安抚劝导大家，平息他们的怒怨，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地方。恳请陛下派遣使者考察询问，发动军队诛杀讨伐朱全忠。臣将派遣弟弟李克勤率领一万名骑兵在河中等候命令。”
当时，朝廷认为黄巢刚刚平定，正想对各方采取宽容政策。看到李克用献上的表章，担心又起战乱，只得派遣亲信宦官，带着诏书，好言安抚李克用，从中进行调解。李克用前后总共八次上奏表章，坚持说道：“朱全忠嫉恨有功劳有才能的人，是个阴险狡猾制造祸乱的贼寇，日后必定成为国家的灾难。请求皇帝下诏削去他的官爵，臣亲自率领本道军队去讨伐他，无需国家供给粮食开支薪饷。”
皇帝多次派遣杨复恭等晓谕旨意，说：“朕深知你的冤屈，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你也姑且顾全国家大局。”
李克用心中始终郁郁不平，他上奏请求将本属振武节度的麟州划归河东节度，又请求任命弟弟李克脩为昭义节度使，朝廷皆同意了。因此，昭义被分成了两个镇。朝廷还进封李克用为陇西郡王。李克用又请求罢免云蔚防遏使，仍旧隶属河东，朝廷也听从了他的意见。
当时，藩镇之间相互攻击，朝廷不再为他们辨明是非曲直。从此，这些藩镇肆意互相侵占吞并，只看势力大小，即便都不禀告朝廷，也毫无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