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锈骨为刃

冰冷的矿粉紧贴着铁九的脸颊，头顶碎石滚落的哗啦声越来越近，混杂着粗重贪婪的喘息。三个黑影，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手脚并用地从上方塌陷的缺口爬了下来。劣质荧光石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们褴褛的矿奴装束和因饥饿而显得格外狰狞的面孔。

“嘿！真有人！看那破袋子！”为首一个豁牙汉子眼尖，死死盯住铁九腰间那个干瘪的玄晶袋，浑浊的眼中射出饿狼般的绿光。他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矿镐，镐尖还沾着暗红的血痂。

“妈的，晦气！是个锈鬼！”另一个矮壮矿奴啐了一口，嫌弃地瞥了一眼铁九手臂上醒目的奴隶烙印，“这废物身上能有什么油水？”

“管他锈不锈鬼！蚊子腿也是肉！”豁牙汉子狞笑着，一步跨过地上的碎石，矿镐高高扬起，“小子，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铁九依旧蜷缩着，身体因剧痛和寒冷微微颤抖，眼睛紧闭，仿佛已认命。只有攥着矿粉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豁牙汉子见他不吭声，不耐烦地骂了一句，镐头带着风声狠狠砸下！目标不是要害，而是铁九那条攥着矿粉的手臂——他要先废掉猎物可能的反抗！

就在镐尖即将触及皮肉的刹那！

铁九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左眼视界中，豁牙汉子体内那点微弱的、驳杂不纯的灵气流动轨迹瞬间清晰可见，如同浑浊溪流中的几尾杂鱼。而右眼视界里，矿镐挥动的轨迹、镐头锈蚀金属的应力薄弱点、甚至豁牙汉子因发力而重心前倾的破绽，都被冰冷的蓝色线条和数值精准标注！

时间仿佛被拉长。

铁九蜷缩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翻滚！动作狼狈，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镐尖。矿镐擦着他的破衣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和尘灰。

“妈的！还敢躲！”豁牙汉子一击落空，更是暴怒，手腕一转，矿镐横着扫向铁九的腰腹！另外两个矿奴也怪叫着围了上来，一人举着半截锄柄，一人甚至捡了块尖锐的石头。

避无可避！

铁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在矿镐扫来的瞬间，他攥着矿粉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格挡，而是将掌心中混合着尖锐玄晶碎屑的矿粉狠狠朝着豁牙汉子的面门扬去！

“噗！”

矿粉迷眼！豁牙汉子下意识地闭眼、扭头、咒骂。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和变形。

就是现在！

铁九的左眼死死锁定豁牙汉子体内那几缕因受惊而瞬间紊乱的灵气。他的右眼，则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对方手中那把矿镐长柄上一处因常年腐蚀而变得异常脆弱的锈斑点！

**目标：矿镐柄，应力薄弱点（锈蚀度72%），距离0.7米。**

铁九强忍着肋骨传来的钻心剧痛，将全身仅存的那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灵气——右眼标注着【0.001灵压单位】——不是用于防御，也不是用于攻击敌人本身，而是全部、毫无保留地灌注到自己的右臂！

锈蚀灵根接触人造之物的剧烈刺痛瞬间爆发！如同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脉！铁九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咬碎了牙关，借着这股因剧痛而激发的、近乎本能的爆发力，将灌注了微弱灵气和锈蚀之力的右臂，化作一柄人形的钝刀，狠狠撞向那矿镐长柄上的锈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金属撕裂声。

“咔嚓！”

在另外两个矿奴惊骇的目光中，豁牙汉子手中那把还算结实的矿镐，长柄竟如同朽烂的枯木般，从中段那处锈斑应声断裂！

前端的镐头带着惯性飞出，当啷一声砸在远处的岩壁上。豁牙汉子只觉得手上一轻，巨大的力量顿时落空，整个人因惯性猛地向前踉跄！

他脸上的矿粉被汗水冲开几道沟壑，露出惊愕扭曲的表情。他无法理解，自己这能敲碎蓝纹岩的矿镐，怎么会被一个锈鬼用胳膊撞断了？

铁九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断裂的矿镐长柄还握在豁牙汉子手里，断裂处尖锐的金属茬口闪着寒光。铁九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向后滚倒，顺势抓起地上自己那把更破旧、锈蚀更严重的鹤嘴锄。

他的右眼视野锁定豁牙汉子因踉跄而暴露出的脖颈侧后方——那里是人体相对脆弱的区域，没有厚实的肌肉保护，粗大的血管在皮肤下搏动。

**目标：颈部大动脉（左），距离1.2米。攻击路径模拟…成功率67.3%。**

冰冷的数据流在脑海中奔腾，压制住灵根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铁九眼中只剩下那个致命的点。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不似人声的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鹤嘴锄像标枪一样投掷出去！

目标不是人，而是豁牙汉子脚下那块因爆炸而松动的、半人高的尖锐岩石！

“砰！”

锈蚀的鹤嘴锄精准地撞击在岩石的根部受力点。在右眼视界预判的精确位置，岩石本就摇摇欲坠的结构瞬间崩溃！

豁牙汉子刚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只觉脚下猛地一空！那块巨大的岩石连同他脚下的矿粉层轰然塌陷！他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便随着滚落的石块一同陷了下去，被死死卡在下方一个狭窄的岩缝里，只露出半个痛苦挣扎的上身和惊恐绝望的头颅。

“啊！我的腿！救…救我！”豁牙汉子凄厉的嚎叫在矿坑中回荡。

变故发生的太快！从铁九扬沙迷眼，到撞断矿镐，再到引发塌陷困住豁牙汉子，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剩下的两个矿奴完全懵了，举着简陋的武器，像被施了定身法。

看着同伴卡在岩缝里惨叫挣扎，看着那个蜷缩在矿粉中、浑身是血、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深渊寒冰的“锈鬼”，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

这还是那个任人欺凌、触铁则痛的废物吗？这眼神…比王疤的鞭子还让人心头发毛！

“鬼…鬼啊！”矮壮矿奴最先崩溃，怪叫一声，丢掉手里的半截锄柄，连滚带爬地就往塌陷的缺口处逃。

另一个持石块的矿奴稍一犹豫，对上铁九那双毫无温度的异色瞳孔（左眼幽深，右眼似乎有极细微的蓝光流转），也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铁九没有追。他也没力气追。刚才那几下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和灵气。灵根深处传来的、因强行接触鹤嘴锄而加剧的锈蚀剧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锉刀在刮着他的骨髓，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彻心扉。

他瘫倒在冰冷的矿粉里，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汗水混着血水、矿粉，在他脸上糊成一片，狼狈不堪。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那个被卡在岩缝里的豁牙汉子。

对方还在徒劳地挣扎、咒骂、哀求，声音因恐惧和疼痛而变调。

铁九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弱肉强食，这就是矿渊的法则。如果刚才倒下的是他，下场只会更惨。他闭上眼，不再理会那刺耳的噪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内视。

体内的情况糟透了。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内腑也有震伤。最麻烦的是灵根，强行驱动那点微末灵气去接触锈蚀的金属，如同在溃烂的伤口上撒盐，原本只是接触时的刺痛，现在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灼烧感，灵脉像是被锈迹堵塞的破水管，运转滞涩无比。

“嘶……”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右眼视界自动给出了一个刺目的警告：【灵根过载损伤！锈蚀污染扩散风险：高！建议：立即净化或脱离金属环境！】

净化？在这鬼地方？脱离金属环境？这矿坑里哪块石头没沾上工具碎屑？铁九心中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金属刮擦声，如同幽灵般，从矿坑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嗒…嗒…嗒…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穿透了豁牙汉子逐渐微弱的呻吟，清晰地传入铁九耳中。

不是矿奴！矿奴的脚步不可能如此…规律，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铁九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他猛地睁开眼，强忍着剧痛，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

右眼视界自动切换为穿透模式，试图解析声源。

然而，那片区域的黑暗仿佛能吞噬光线，穿透视野变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极其矮小、佝偻的人形轮廓，正拄着一根似乎是金属材质的拐杖，一步步向这边靠近。拐杖的尖端与地面接触，发出无规律的“嗒…嗒…”声。

更诡异的是，在铁九的左眼视界中，那片区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完全的死寂！仿佛走过来的不是一个活物，而是一块冰冷的矿石。

一个能在矿坑深层活动、没有灵气反应、却能发出金属刮擦声的“东西”……

未知的恐惧瞬间攥紧了铁九的心脏，比面对王疤的鞭子、比面对矿奴的锄头更甚！他挣扎着想后退，身体却不听使唤。

“嗒…嗒…”

声音越来越近，那矮小的轮廓终于踏入了荧光石惨绿光线勉强能照到的边缘。

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的老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油污发亮的奇怪皮袄，头上扣着一顶同样油腻的破毡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瘦削、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他佝偻着背，拄着的拐杖赫然是一截扭曲变形、还沾着矿粉的金属管，末端磨得异常尖锐。

引起铁九高度警觉的，是他右眼视界自动弹出的分析框：

【目标扫描中…】

【生命体征：微弱（异常波动）】

【能量反应：无灵力波动。检测到微弱非生物能量源（位置：胸腔、右眼）】

【威胁评估：未知（高）】

老头在距离铁九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他没有看地上卡着半截身子、已经吓得失禁的豁牙汉子，也没有看瘫倒在地、如临大敌的铁九，反而微微抬起头，毡帽阴影下，一道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类温度的幽蓝光芒，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铁九的身体——那是他的右眼！一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瞳孔深处嵌着微小红色光点的……机械义眼！

蓝光在铁九身上，尤其是他后背那道被碎片刺入、此刻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位置，停留了足足三秒。

铁九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解剖台上，每一个细胞都在那冰冷的蓝光下无所遁形。

“呵……”一声极其沙哑、像是生锈齿轮摩擦发出的笑声从破毡帽下传来。老头终于开口了，声音如同砂纸磨过骨头：

“锈蚀灵根……灵械共生……小子，你这命，贱得连矿渣都不如，却又硬得像块‘星核钢’啊。”

他顿了顿，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红光微微一闪，直勾勾“盯”着铁九：

“想活命吗？跟瘸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