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寰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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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染顽石

日子在沉重的石块和刺骨的寒风中艰难地爬行。每一天,对陆沉而言,都是一场与饥饿、寒冷、痛苦和随时可能降临的危机进行的残酷角力。

丙字区十三号坑底,成了他专属的炼狱场。沉重的青石棱角早已将他原本就粗糙的手掌磨得血肉模糊,又被冰冷的石屑和泥土覆盖,凝结成一层暗红色的硬痂。每一次弯腰抱起那冰冷沉重的石块,都像是一次酷刑,撕裂的痛楚从掌心直冲脑髓。手臂的肌肉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酸痛深入骨髓。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陆沉的眼神,却一日比一日沉静,一日比一日冰冷。痛苦没有摧毁他,反而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将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和韧性,连同那微弱得可怜的驳杂灵气,一点点砸进他的血肉之中。

他不再仅仅是搬运石块。他将每一次弯腰、每一次发力、每一次承受重压的痛苦,都视作一次修炼的机会!

意念!引导!承受!

他死死抓住在第一次抱起石头时那种奇异的“韧性”感。当沉重的石块压在胸口,冰冷坚硬的触感传来,他不再本能地抗拒那份痛苦,而是主动将意念沉入其中!他想象着自己就是一块顽石,一块正在被千锤百炼的矿石!他将每一次肌肉撕裂般的酸痛,都当作是杂质被剔除的过程!他将那随着呼吸艰难引入体内的、冰冷刺痛的驳杂灵气,拼命地引导向最痛苦、最需要支撑的部位——酸胀欲裂的手臂肌肉,颤抖如筛糠的腰背,如同踩在刀尖上的脚掌!

这无疑是一种自虐。剧痛在主动的引导下被无限放大,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体内反复切割、研磨。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瞬间被寒风冻结,在他单薄的破布衣衫上结成一层白霜,又很快被新的汗水和血水融化、浸透。他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浓白的雾气和难以言喻的痛苦呻吟。

然而,效果也是缓慢而坚定地显现出来。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无休止的重压和痛苦折磨下,竟隐隐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凝实”感。手臂的肌肉线条似乎……坚硬了一分?虽然依旧瘦弱,但抱起重石时,那种撕裂般的无力感似乎减轻了一丝,多了一点能够“撑住”的韧性。脚下虽然依旧疼痛钻心,但每一步踏出,似乎也稳了一分。

这是一种极其原始、野蛮,甚至可以说是歪打正着的炼体法门!没有口诀,没有章法,只有最纯粹的重压、痛苦和求生意志,再加上那微乎其微的驳杂灵气作为引子,硬生生地捶打着这具凡胎肉体,向着“坚硬”的方向蜕变!

陆沉在心中,为这自虐般的法门,起了一个名字——磐石劲!

他要像磐石一样,承受千锤百炼而不毁!他要在这地狱般的石场里,用血汗和痛苦,砸出一条生路!

“开饭了!都滚上来!”孙阎王那如同催命符般的吆喝再次响起。

陆沉如同虚脱般放下最后一块石头,踉跄着爬上坑沿。冰冷的稀粥和硬如石头的窝头依旧是唯一的慰藉。他蹲在角落,狼吞虎咽,冰冷的食物滑入胃袋,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一边吃,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王癞子那怨毒的眼神和孙阎王阴鸷的目光,如同两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他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王癞子绝不会放过他,而孙阎王……更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恶狼。

果然,就在陆沉快速吃完,准备立刻返回坑底,避开可能的麻烦时,一个尖嘴猴腮、眼神闪烁的苦力凑到了孙阎王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目光还隐晦地朝陆沉这边瞥了一眼。

孙阎王那双三角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拎着皮鞭,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停在陆沉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

“丙十三,”孙阎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压,“王癞子那事,算你走运。不过,老子这石场,不养闲人,更不养惹是生非的废物。”

陆沉低着头,心脏猛地一沉:“孙头儿,我……我一直在干活,没惹事。”

“哼,干活?”孙阎王皮鞭的鞭梢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发出啪啪的轻响,“丙字区十三号坑,就属你搬得最慢!今天下午,给你加加码。看到那边刚开出来的‘青岗岩’料堆了吗?”他用鞭梢指向坑底边缘一处新堆放的巨石,那些石头颜色更深,棱角更加狰狞锋利,最小的看起来也远超普通石料。“天黑之前,把那堆料,全给老子搬到东边料场去!搬不完,今天工钱扣光,那顿稀粥……你也别想了!”

周围的苦力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陆沉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幸灾乐祸。那堆青岗岩,块头大,分量沉,棱角锋利无比,寻常两三个壮劳力合力搬运都费力,更别说一个人在天黑前搬完!这分明是孙阎王在借故刁难,甚至可能是想活活累死他!

陆沉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着怒火。他知道,这肯定是王癞子的手段,也可能是孙阎王自己想试探什么!但他不能反抗,至少现在不能!

“是……孙头儿。”陆沉的声音干涩,带着屈辱,但更多的是冰冷的决绝。他不再多说,转身就朝坑底那堆如同小山般的青岗岩走去。

“哼。”孙阎王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沉重的任务开始了。陆沉走到一块最小的青岗岩前。这石头通体青黑,表面布满了尖锐的凸起,入手冰凉刺骨,分量更是沉得吓人。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和那微弱的气息,双手死死扣住岩石的棱角!

“嗤啦!”锋利的石棱瞬间割破了他手掌刚刚结痂的伤口,鲜血涌出,染红了青黑的石面。剧痛钻心!但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起——!”

磐石劲被催发到极致!意念疯狂地灌注在双臂、腰背和双腿!那微弱的气息如同濒临干涸的溪流,在重压和剧痛的刺激下,艰难地流转,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肌肉骨骼!

沉重的青岗岩,终于被他一点一点地抱离了地面!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滴落在冰冷的碎石上。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背负着整个山岳!锋利的棱角深深嵌入他的皮肉,鲜血染红了石面和他的破衣。汗水混合着血水,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红色印记。体内的气息消耗巨大,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破败的风箱,肺部火辣辣地疼。

孙阎王抱着胳膊站在坑沿,如同欣赏困兽挣扎般,眼神冷漠地看着。其他苦力也远远避开,生怕被牵连。

时间一点点流逝。夕阳的余晖将石场染上一层凄艳的血色。陆沉已经记不清自己搬了多少块,只感觉双臂早已失去知觉,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那堆青岗岩,才搬了不到一半。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就在陆沉精神即将崩溃,身体即将垮掉的瞬间!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望,混合着对王癞子的仇恨、对孙阎王的愤怒、对自身弱小无力的不甘,如同火山般在他濒临枯竭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我不能倒在这里——!!!”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就在这精神意志突破极限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无比凝练的、源自他无数次捶打、无数次引导、无数次承受的“劲力”,如同沉睡的岩浆被唤醒,猛地从他干涸的肌肉深处、从他坚韧的骨骼之中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厚重与坚韧感,瞬间流遍全身!

原本沉重到无法想象的青岗岩,在这一刻,重量似乎……减轻了一丝?不,是他的身体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那微弱的驳杂灵气仿佛也被这股新生的“劲力”裹挟、同化,变得不再那么刺痛,反而多了一丝支撑的厚重感!

“嗬!”陆沉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低喝,脚下原本踉跄的步伐,猛地变得沉稳了一分!他抱着那块染血的巨石,以一种比之前快上些许,也稳上些许的速度,走向东边的料场!

磐石劲!雏形初成!

虽然微弱,虽然稚嫩,但这确确实实是属于他陆沉的第一股力量!诞生于血汗、痛苦与生死压迫之下的原始力量!

孙阎王一直冷漠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坑底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子,在刚才那一瞬间,气息似乎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当最后一抹残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陆沉终于将最后一块染血的青岗岩重重地砸在东料场的地面上。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破烂的衣衫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却隐隐透着一股坚韧轮廓的身形。他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长长的白雾。

他做到了!在磐石劲雏形初成的支撑下,他完成了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代价是惨重的,体力彻底透支,身体多处被岩石棱角割伤,鲜血淋漓。

孙阎王阴沉着脸走过来,看了一眼码放好的青岗岩,又看了看摇摇欲坠、浑身是血的陆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忌惮。他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扔下二十个冰冷的铜板:“滚吧!明天准时上工!”

陆沉默默地捡起沾着泥土和血迹的铜板,看也没看孙阎王一眼,拖着如同灌满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走向石场大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孤独而倔强。

走出石场,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在身上。失血和脱力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找个地方休息。

然而,就在他拐进一条通往城隍庙的偏僻小巷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墙角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癞子疤,正是王癞子!他身边跟着三个手持短棍、面目凶狠的混混,一个个眼神不善地盯着陆沉,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

“小杂种!总算让老子等到你了!”王癞子狞笑着,眼神怨毒,“白天有孙阎王护着你,现在我看谁还能救你!敢让老子在孙阎王面前丢脸?今天不把你扒皮抽筋,老子就不叫王癞子!给我上!打断他的手脚,搜出他身上的东西!”

三个混混狞笑着,挥舞着短棍,如同饿狼扑食般冲了上来!棍影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陆沉的脑袋、肩膀和双腿!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生死危机!瞬间降临!

陆沉瞳孔骤然收缩!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最后的潜能!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砸向脑袋的致命一棍!

“砰!”另一根短棍重重砸在他的左肩上!剧痛伴随着骨骼的脆响传来!左臂瞬间脱力垂落!

“呃啊!”陆沉闷哼一声,剧痛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被这剧痛彻底点燃了压抑的凶性和磐石劲初成的狠厉!

白天孙阎王的刁难,此刻王癞子的截杀!新仇旧恨瞬间冲垮了理智!

“想要我的命?!那就一起死——!!!”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陆沉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不再闪避!反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疯牛般,朝着离他最近、刚刚砸中他肩膀的那个混混猛撞过去!同时,一直紧握在右手中的、一块在离开石场时下意识捡起的、棱角锋利的青黑色碎石片,带着他所有的恨意和刚刚诞生的磐石劲,狠狠捅向对方的腰腹!

磐石劲雏形赋予的力量和速度,远超那混混的预料!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浑身是血、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小子,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反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锋利的碎石片,在陆沉拼尽全力的推动和磐石劲的加持下,如同切豆腐般,深深捅进了那混混柔软的腰腹!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陆沉一脸!

那混混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手中的短棍当啷落地,双手死死捂住喷血的伤口,身体如同烂泥般软倒下去。

这血腥的一幕,瞬间震慑住了另外两个冲上来的混混!他们举着短棍,脚步猛地顿住,脸上充满了惊骇!他们欺负过无数人,但从未见过如此狠辣、如此不要命的反击!那喷溅的鲜血和同伴倒下的惨状,让他们胆寒!

王癞子也惊呆了,脸上的狞笑僵在脸上,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恐惧!这小子……是个疯子!

陆沉满脸是血,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拔出染血的碎石片,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左肩剧痛,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的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在王癞子身上。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刻骨的仇恨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王癞子……”陆沉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轮到你了!”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步一个血脚印,握着滴血的碎石片,朝着惊骇欲绝的王癞子,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