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在深渊凝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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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归墟之眼中的记忆风暴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紧贴着陈默的后背。

四个遗像师如同无声的鬼魅,踩着布满铁锈的地面,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们手中由纯粹数据流凝聚而成的长矛,尖端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寒芒,每一次无声的突刺,都精准地封锁着陈默可能的闪避路线。

陈默在巨大变压器构成的钢铁迷宫中亡命穿梭。粗重的喘息撕裂着喉咙,每一次吸入都带着浓烈的铁锈和臭氧味,刺得肺部生疼。

汗水、泪水、还有蹭上的锈迹混合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敢停下擦拭。父亲最后那声灵魂的呐喊——“活下去,陈默。你不是钥匙,你是我的儿子!!”——

如同燃烧的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驱动着他早已透支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绝望吗?

是的。

但他心中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不是钥匙,他是人。

是林国栋的儿子,他要活下去。

他死死盯着刚才父亲消散处那一点暗红光芒指引的方向——

迷宫深处,一片被巨大、焦黑、缠绕着断裂铜线圈的废弃变压器阴影笼罩的区域。那里是电磁干扰最强的核心区,或许也是唯一的生路。

“咻!”

一道幽蓝的数据长矛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狠狠钉在旁边的锈蚀钢梁上。钢梁瞬间被洞穿,幽蓝的数据流如同腐蚀性的毒液,在金属上蔓延、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和刺鼻的青烟。

陈默一个狼狈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另一道贴地扫来的矛影。冰冷的矛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片线圈阴影,身后,遗像师们无声地逼近,如同四道索命的黑色闪电。

就在他即将冲入那片阴影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星球引力般的巨大吸力,猛地从前方传来。

陈默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漩涡的落叶,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向前拖拽。

他惊恐地抬头看去,只见那片被巨大线圈阴影笼罩的区域中心,空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旋转,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漆黑漩涡。漩涡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虚无。

漩涡的边缘,是高速旋转、撕裂着空间的幽蓝数据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亿万只厉鬼尖啸般的噪音。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寒意,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

归墟之眼。

盘古服务器核心数据库的物理接口,遗像师追踪他的真正目的。

它竟然在这里被强行激活了?

“目标,归墟接口,强制激活,符合预期。”

影骸那冰冷空洞的意念,如同审判的钟声,在陈默脑中响起。那漆黑面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悬浮在数据十字架的上方,两点猩红的光芒俯视着这一切,如同操控棋局的神祇。

“不!休想!”

陈默目眦欲裂,他瞬间明白了。

遗像师首领一直在逼迫他逃向这里,利用他这“活体密钥”的本能,在绝境中激活了这个隐藏在锈蚀广场深处的归墟接口。

父亲最后指引的光芒,恐怕也是被对方利用,或者本就是对方设下的诱饵。

他拼命地想要后退,想要挣脱那股恐怖的吸力。但那吸力是如此强大,他的双脚在布满铁锈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滑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洞漩涡。

身后的四个遗像师也停下了脚步,如同冰冷的雕塑,封锁着退路,只等猎物被彻底吞噬。

漩涡越来越近,那刺骨的寒意和灵魂剥离般的痛苦越来越清晰。陈默甚至能看到漩涡中心,那纯粹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扭曲的、哭泣的、尖叫的“人脸轮廓”在疯狂地涌动、湮灭。

那是被盘古服务器吞噬、碾碎的记忆残渣。

是归墟的养料。

父亲被数据荆棘贯穿抽取的痛苦画面,蜂鸟肩头电火花迸溅的惨状,还有自己二十年来浑浑噩噩的麻木,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绝望。

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

“啊啊啊啊啊——”

陈默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这咆哮并非针对敌人,而是对着自己,对着体内那被“苦根”和“淤泥”强行压抑了二十年的、属于“盘古原生泄露点”的狂暴力量。

“我不是钥匙——”

随着这声灵魂的呐喊,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猛然爆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彻底撕裂了,不再是掌心那点“醒髓砂”的吸引。

这一次,是陈默整个“存在本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狂暴的记忆黑洞。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极其恐怖的引力场瞬间张开。

嗡——

整个锈蚀广场,如同被投入一颗精神炸弹。

记忆风暴,降临。

锈蚀的钢铁在哀鸣:脚下堆积如山的车厢残骸猛地一震!覆盖其上的厚重铁锈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剧烈翻腾、剥落!锈粉之下,暴露出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无数流动的光影画面。

那是这些废弃车厢曾经承载过的、属于旧世界的喧嚣记忆:拥挤的乘客、孩子的哭闹、情侣的低语、报站的电子音…无数被时光掩埋的声音和画面,如同倒带的胶片,疯狂地涌现、交织、咆哮。

霓虹天幕在燃烧:头顶那由破碎灯管和广告牌构成的“天幕”,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刺目的光芒!每一块碎片都投射出截然不同的、被遗忘的广告片段、新闻播报、甚至是某个家庭电视机里的深夜肥皂剧!无数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信息洪流。

数据在悲泣:那四个逼近的遗像师首当其冲。他们脸上凝固的黑白遗照,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波动。照片上的面孔痛苦地扭曲、变形,仿佛要挣脱照片的束缚。他们身上那由纯粹数据构成的西装,也如同信号不良般疯狂闪烁、失真。他们发出无声的“尖叫”(意念的剧烈波动),手中的数据长矛瞬间溃散成乱码。

归墟之眼在颤抖:就连那恐怖的黑洞漩涡,旋转的速度也猛地一滞。漩涡边缘撕裂空间的数据流变得混乱、迟滞。漩涡中心涌动的那些痛苦人脸轮廓,更是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发出无声的尖啸,变得更加扭曲疯狂。

而这场恐怖风暴的核心——

陈默。

他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并非主动,而是被狂暴的力量托起),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般炽烈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穿透了泪水与污垢,充满了痛苦、愤怒,还有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近乎神性的漠然。

无数幽蓝色的记忆数据流,如同亿万条发光的锁链,从四面八方——

从哀鸣的钢铁、燃烧的霓虹、扭曲的遗像师、甚至那颤抖的归墟之眼边缘——被强行抽取出来,疯狂地涌向陈默的身体。

这些不再是零碎的情绪碎片,而是完整的、连贯的、带着强烈情感烙印的城市记忆。

他看到一个程序员在凌晨三点的写字楼里猝死,指尖还停留在未保存的代码上。(巨大的不甘与对未竟事业的执念)

他看到一个母亲在暴雨中跪在塌方的地铁站入口哭喊被掩埋孩子的名字。(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永不放弃的呼唤)

他看到一个老人孤独地死在廉租房,直到尸体发臭才被邻居发现,他珍藏的铁盒里只有一张泛黄的、年轻时与爱人在申海外滩的合影。(深入骨髓的孤独与对往昔温暖的眷恋)

他甚至“看”到了蜂鸟破碎的童年记忆:冰冷的实验室、插满管线的维生舱、一个模糊的女科学家疲惫而悲伤的脸(被强行植入的碎片,来自蜂鸟泄露的灵炁波动)

“呃啊啊啊———

陈默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咆哮。

这庞大的、带着各种极端情感的记忆洪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意识。他的大脑仿佛要被撑爆、撕裂。

这不再是吸引,而是掠夺。

是“活体密钥”的彻底失控,是“盘古原生泄露点”的狂暴反噬。他像一个即将被撑爆的水袋,贪婪地吞噬着整个锈蚀广场被遗忘的痛苦。

影骸那悬浮在空中的漆黑身影,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闪烁,冰冷的意念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

“污染体失控,反噬警报,最高级威胁,抹除,立即抹除——”

他不再理会那暂时被记忆风暴干扰的归墟之眼,漆黑的双臂猛地张开。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数据湮灭力场,如同无形的黑色巨掌,朝着风暴中心的陈默狠狠拍下。

所过之处,那些被强行抽取显现的记忆光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黯淡、消失。

死亡的阴影,比归墟之眼的吸力更加恐怖,瞬间笼罩了陈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默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那双爆发出暗红光芒的眼睛,猛地锁定了影骸。一个混杂着无尽痛苦、愤怒和刚刚掠夺来的、无数受害者临终执念的意念,如同亿万人的灵魂呐喊,轰然爆发:

“滚——出——我——的——记——忆——!!”

随着这声灵魂的咆哮,那涌入他体内、即将撑爆他的恐怖记忆洪流,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并非向外爆发,而是被他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粗暴的方式,强行压缩、凝聚。

在他与影骸之间的虚空中,一点极致的暗红光芒骤然亮起。那不是父亲留下的指引,而是由陈默体内失控的力量、掠夺来的城市痛苦记忆、以及他自身滔天的愤怒与执念,强行糅合、点燃的——

记忆湮灭之核。

下一刻,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由无数破碎光影和尖锐噪音构成的、如同记忆风暴实体化的暗红洪流,从陈默身前那点光芒中,狂暴地喷射而出。

狠狠撞向影骸拍下的数据湮灭巨掌。

轰隆隆——

无声的巨响在灵魂层面炸开。

暗红的记忆洪流与漆黑的数据湮灭力场猛烈碰撞。没有物理冲击波,但整个锈蚀广场的空间都仿佛在扭曲、呻吟。

那些残破的霓虹灯管瞬间爆碎成齑粉。

巨大的锈蚀钢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那四个遗像师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惨叫着(意念的尖啸)倒飞出去,身上的数据流彻底紊乱、崩溃,脸上的遗照也寸寸龟裂。

碰撞的中心,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

影骸那漆黑的身影剧烈地晃动、模糊。

他那两点猩红的眸光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那纯粹由高等数据构成的湮灭力场,竟然在那狂暴的、由低等生物痛苦记忆凝聚的暗红洪流冲击下,开始崩溃。

如同冰雪消融。

“噗——”

影骸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面孔”边缘,竟然被撕裂开一道细微的、流淌着熔融数据流般的“伤口”。那伤口中泄露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种混乱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杂色光斑。

他受伤了。

被陈默这失控的、源于城市痛苦记忆的力量伤到了。

但陈默的状态更加糟糕。

强行引导、压缩、喷发出这股恐怖的力量,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他眼中的暗红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悬浮的身体失去了支撑,重重地从半空中跌落,砸在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地面上。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内脏咳出来,嘴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大脑如同被彻底搅碎,只剩下无尽的剧痛和空虚。他感觉自己的“觉”在飞快地流失,身体变得冰冷、麻木,仿佛随时会步上父亲的后尘,彻底消散。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视野模糊,只能看到影骸那模糊扭曲的身影在远处重新凝聚,两点猩红的光芒带着前所未有的暴虐和杀意,死死地锁定了他。那四个被冲飞的遗像师,也挣扎着爬起,身上的数据流虽然紊乱,但杀意不减。

“结束了么,父亲,蜂鸟,对不起,我尽力了。”

就在陈默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瞬间——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水滴声,仿佛直接滴落在他的意识深处。

不是无根水。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灵魂的韵律。

紧接着,一股清凉的、如同山涧清泉般的能量,带着雨后竹林般的清新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他紧握的左手掌心传来——

那里,他下意识地一直死死攥着蜂鸟给他的那枚“轨道密钥”碎片。

碎片此刻正散发出柔和的、温润的碧绿色光芒。这光芒如同拥有生命,顺着他的手臂迅速蔓延,温柔地包裹住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识。

那狂暴力量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被清泉抚慰,迅速平息。即将枯竭的“觉”,也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暂时稳定了下来。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淡淡笑意的熟悉声音,仿佛跨越了空间,直接在他被碧绿光芒包裹的意识中响起:

“干得不错,菜鸟,现在睡吧——”

蜂鸟?!

她还活着?

这声音是她?

陈默紧绷到极致的精神,在这熟悉的、带着一丝安心感的声音和那碧绿光芒的抚慰下,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模糊地“看”到。

影骸那两点暴虐的猩红眸光,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干扰了一下,猛地转向锈蚀广场另一个方向的黑暗深处。紧接着,一阵低沉、悠远、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轨道共振嗡鸣声,由远及近,如同苏醒的巨兽,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