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魔桶吞玉，兵俑裂地出
死寂，被骨粉弥漫的死寂，沉甸甸压在龙宫残骸之上。那洼深邃幽蓝的寒髓玉精，静静躺在黑玉石地面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与磅礴的生命气息，成了这绝望之地唯一的光源与希望。
火雀儿重重摔落在冰冷的石面上，口角溢出的鲜血带着黯淡的金红火星。神魂被守护龙灵残念重创的剧痛撕扯着她每一根神经，眼前阵阵发黑，视线模糊得只剩下那近在咫尺的幽蓝光晕。
“浩子…撑住…”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顾不上脏腑翻江倒海般的痛楚，也顾不上背后强行催生、此刻已彻底溃散的火羽残留的灼伤感，她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身体如同被拆散了又强行拼凑，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与经脉的灼痛。她死死盯着那洼玉精，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拖着重伤之躯，一点一点，朝着张浩的方向爬去。那幽蓝的光，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三尺……两尺……一尺！
她染血的指尖，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真火余温，颤抖着，就要触及那冰凉彻骨、又蕴含无限生机的玉精表面！
就在这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咕噜噜……嗡——！！！”
异变陡生！
那漂浮在幽暗小水潭中、沉寂如死的煤球木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耳的嗡鸣！桶壁上，那道蜿蜒的龙蛇冰裂纹与模糊的凤凰纹路，瞬间亮起！冰裂纹中流淌出幽蓝的寒光，凤凰纹路则腾起黯淡却炽热的金红！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在桶壁上疯狂流转、碰撞、融合！原本粗糙的木桶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幽蓝冰晶，冰晶之下，又有无数细密、尖锐、如同龙牙般的惨白骨刺，从桶壁内部狰狞地穿刺出来！
桶口，那个曾经只会吞食铁钉、喷吐糖葫芦的黑洞，此刻旋转着，化作一个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骤然爆发！
目标——正是那洼寒髓玉精！
“不——！”火雀儿目眦欲裂，绝望的嘶吼冲口而出！她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想要抓住那近在咫尺的生机！
晚了！
幽蓝深邃的玉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取，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流，瞬间脱离地面，毫无反抗地被那黑洞漩涡一口吞没！
咕咚！
一声沉闷的吞咽声，如同巨兽饱食后的满足叹息，在死寂的龙宫中回荡。
煤球桶身猛地一颤！覆盖其上的幽蓝冰晶骤然厚实了一倍，晶莹剔透，寒气四溢，将周围空气中的水分都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冰晶覆盖之下，那些惨白的骨刺变得更加粗壮、锐利，尖端闪烁着金属的冷硬光泽，狰狞地刺破冰层，昭示着一种冰冷、坚硬、充满破坏力的新生！桶身微微膨胀了一圈，一种沉重、凶戾、混合着龙族威严与凤凰炽烈、又带着寒潭死寂的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物，缓缓弥漫开来。
“我的…玉精…”火雀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刺骨寒意。她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软软地瘫倒在地，泪水混着血污滑落。浩子…少爷…完了…全完了…
阿箩脸色铁青，星辰般的眸子里寒光爆射！她死死盯着那形态大变的煤球桶，袖中金丝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这废物桶竟敢…竟敢夺走唯一的续命之物！她几乎就要出手，将这诡异的桶彻底绞碎！
然而，更大的变故紧随而至！
“轰隆隆——！！！”
仿佛被煤球吞噬寒髓玉精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这座沉寂的龙宫，整个黑玉石地面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地面上，无数道巨大的裂痕瞬间蔓延、撕裂！蛛网般的缝隙眨眼间遍布众人脚下！
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的黑玉石板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下方狠狠顶开！一只只覆盖着惨白、残破骨甲的巨大手臂，猛地从地底裂缝中探出！紧接着，是同样覆盖骨甲的头颅、肩膀、躯干！
数十具人形之物，破土而出！
它们的身躯由粗大、扭曲、仿佛被强行拼接的森白龙骨构成，关节处缠绕着漆黑的、早已失去韧性的筋络。残破的骨甲覆盖着要害，样式古拙，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和岁月侵蚀的孔洞。手中握着的，是长逾丈余、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惨烈煞气的巨大龙枪！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头颅——空洞的眼窝深处，两团幽绿如鬼火般的魂焰，熊熊燃烧！冰冷、死寂、充满了对一切生者的刻骨仇恨！
上古龙宫最后的守护者——龙骸兵俑！
它们甫一出现，便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幽绿魂火微微闪动，如同无声的交流。数十具兵俑瞬间移动，沉重的骨足踏碎地面残石，发出沉闷的巨响，眨眼间便结成一座森严、古拙、散发着铁血杀伐之气的战阵！锈蚀的龙枪齐齐前指，尖端锁定了场中所有生灵——濒死的张浩，绝望的火雀儿，昏迷的毓秀，以及神情剧变的阿箩！
杀机！纯粹、冰冷、源自上古战场的滔天杀机，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阿箩瞳孔骤然收缩！她反应极快，素手疾挥！
“嗡——！”
数十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金丝，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从她袖中激射而出！金丝在空中交织成网，又化作凌厉的尖锥、切割的轮锯，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撞向最前方几具挺枪刺来的龙骸兵俑！
叮叮当当！嗤啦——！
密集如雨的金铁交鸣与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炸响！
然而，结果却让阿箩心头一沉！
她的金丝，足以轻易洞穿修真界高阶护身法宝，此刻斩在那些覆盖着惨白骨甲和龙骨的身躯上，竟只能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斩痕！那些看似锈蚀的龙枪，挥动间竟带起沉闷的风雷之声，枪身蕴含的古朴战意如同磐石，一次次将她的金丝撞开、荡偏！兵俑结成的战阵更是诡异，彼此气息相连，幽绿魂焰形成一股无形的力场，极大地迟滞、削弱了她金丝的穿透力与灵活性！
一具兵俑被数道金丝缠住臂膀，它竟不闪不避，幽绿魂焰猛地暴涨！覆盖臂膀的骨甲缝隙间迸发出灰白色的光晕！那并非灵力，而是沉淀了万载、凝练到极致的古龙战意！
“吼——！”
一声无声的灵魂咆哮！
嗤嗤嗤！
缠绕其臂的金丝竟被那灰白战意硬生生崩断！兵俑巨大的骨足向前重重一踏，手中锈蚀龙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龙出洞，直刺阿箩面门！枪未至，那股凝聚了万载杀伐、冰冷刺骨的枪意已让阿箩神魂刺痛！
阿箩身形如鬼魅般急退，险之又险地避开枪尖，但鬓角一缕青丝却被凌厉的枪风切断，飘落下来。她星辰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凝重与一丝…惊怒！
这些死物，竟如此难缠！
她试图绕开战阵，直取那吞噬了玉精、此刻桶身幽蓝冰晶流转、骨刺森然、静静悬浮在水潭上空的魔桶（煤球）。然而，兵俑战阵如同磐石，移动迅捷严密，数柄龙枪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将她牢牢困在阵中！金丝狂舞，与骨枪碰撞出刺目的火星，却始终无法撕开缺口！
更让她心沉的是，另一侧，几具兵俑已然无视了她的纠缠，挺着锈蚀的龙枪，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朝着瘫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火雀儿，以及昏迷在拖板旁、仅靠《诗草》残页维系生机的毓秀走去！幽绿的魂焰冰冷地锁定目标，枪尖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火雀儿看着那逼近的骨枪，眼中只剩下灰败的绝望，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她最后的目光，留恋地投向昏迷的毓秀。
就在一具兵俑高高举起锈蚀龙枪，朝着火雀儿头颅狠狠刺下的瞬间！
就在另一具兵俑的骨枪，即将洞穿毓秀毫无防备的心口之时！
一个冰冷、急促、充满了屈辱与急迫的厉喝，猛地从战阵核心炸响，穿透了金铁交鸣的噪音，狠狠撞向昏迷中的毓秀：
“废物！毓秀！再装死就真死了——！！！”
这声厉喝，如同惊雷！
仿佛受到了这饱含危机与杀意的刺激，一直紧贴在毓秀胸口、散发着温润白光的《蒙童诗草》残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那白光不再仅仅是守护，更带着一股强烈的牵引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猛地刺入毓秀那濒临溃散、沉沦在无边黑暗的意识深处！
残页边缘，那些早已深深渗入纸页的暗红血渍，此刻仿佛燃烧起来，化作无数细密的血色符文，在白光中流转！
“呃……”
昏迷中的毓秀，身体猛地一颤！灰败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神色。他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粘稠的、带着冰渣与焦黑火毒的黑血，混着破碎的音节，从唇边艰难地溢出：
“十步…杀……一人……”
嗡——！！！
这破碎、模糊、却蕴含着最原始杀戮意志的诗句，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干柴！
一直静静悬在毓秀腰间草绳剑套内的饮血锈剑，剑身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覆盖其上的斑斑锈迹，如同活物般蠕动、剥落！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滔天的、仿佛要饮尽万灵之血的凶煞之气，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
锵——！！！
一声凄厉、尖锐、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剑鸣，响彻龙宫！
饮血锈剑，自行出鞘！
它化作一道妖异、扭曲、拖曳着粘稠血光的暗红长虹！速度快到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剑身之上，无数细小的、扭曲的、仿佛由凝固鲜血构成的符文在血光中明灭闪烁，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气息！
噗！噗！噗！
三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那道饮血妖虹，以一种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诡异轨迹，瞬间洞穿了距离毓秀和火雀儿最近的三具龙骸兵俑！
第一具，锈剑从它高举龙枪的臂膀骨甲缝隙刺入，贯穿了由幽绿魂焰连接的核心脊柱！骨甲崩裂，魂焰炸散！
第二具，剑虹自下而上，斜斜掠过其颈部，将那颗燃烧着魂焰的狰狞骨颅高高挑飞！
第三具，血虹直接透胸而过，在它厚实的龙骨胸膛上，留下一个碗口大小、边缘光滑如镜、却不断逸散出灰白死气的恐怖孔洞！
三具庞大的骨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轰然倒塌、碎裂！过程快得如同幻影！只有那残留在空气中的、三道凝而不散的暗红剑痕，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凶煞之气，证明着方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击！
“十步一杀”雏形，初现锋芒！
然而，这恐怖的杀戮并未停止！
饮血锈剑悬停在空中，剑身剧烈震颤，发出兴奋而嗜血的嗡鸣！那三道被它斩杀的兵俑残骸上，残留的幽绿魂焰和灰白战意，如同受到了黑洞的吸引，丝丝缕缕被强行剥离，疯狂地涌向锈剑！剑身上的血光愈发妖异、粘稠，凶煞之气节节攀升，瞬间达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顶点！
这股力量是如此狂暴，如此贪婪！它渴望更多！更多鲜血！更多灵魂！
嗡——！！！
饱饮了魂焰与战意的锈剑，猛地调转剑锋！那吞吐着尺许长、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剑芒的剑尖，不再指向那些龙骸兵俑，而是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与…源自血脉深处对宿主精血的极致渴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对准了下方——那昏迷不醒、生机微弱、毫无防备的源头！
毓秀的心口！
弑主！
妖异的血虹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而下！速度比刚才更快！杀意比刚才更浓！
“少爷——！！！”
瘫倒在地的火雀儿，目睹这惊变，绝望的瞳孔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道残影，不顾一切地朝着毓秀身上扑去！赤红的衣裙在血煞剑芒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决绝！她要替她的少爷，挡下这致命的一剑！
那冰冷的、凝聚了滔天凶煞的剑尖，在她急速放大的瞳孔中，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