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魔王的手里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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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郑村坝·风雪刃(建文三年冬)

一、燕山锁钥

北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郑村坝残破的土垣上,呜呜作响,如同鬼哭。坝子扼守燕山南口,控着从北平南下真定的咽喉要道。冰封的运河在坝子东面蜿蜒,反射着惨淡的天光。徐辉祖勒马立于坝顶,铁甲凝霜,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钉住北面那片被铅云压着的莽莽群山。那里,是朱棣巢穴所在。

“大帅,”参将盛庸的声音带着风雪刮过的粗粝,“坝墙加固了,战车列了三重,火器营占住了东西两翼高地,‘一窝蜂’(火箭)都备足了,鹿砦陷马坑也埋了。弟兄们…都憋着劲!”

徐辉祖缓缓点头,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扯碎。“憋着劲好。朱棣,也憋着劲。”他声音低沉,像坝下冻土般坚硬,“济南、东昌,他损兵折将,张玉授首,此仇他岂能不报?郑村坝,是他必争之地!打通这里,他才敢倾巢南下!告诉弟兄们,此战,就是北平的门栓!门栓断了,狼就进来了!”

他望向身后连绵的营垒,那是朝廷在北地最后的精锐。天子“亲王之赏”的诏命早已传遍三军,那份破格的信任与重托,沉甸甸压在他肩上,也燃在每一个士卒心头。风雪再酷烈,也冻不熄这股以命搏富贵的血气!

**二、铁骑叩关**

战鼓擂破风雪!建文三年腊月,朱棣裹挟着北地豪强输血的戾气,尽起麾下精锐,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扑向郑村坝!

没有试探,没有花巧。甫一接战,便是山崩海啸般的冲击!燕军步卒顶着盾牌,在震天的呐喊声中,踏着同伴的尸体,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坝墙!箭矢破空声、火铳轰鸣声、刀枪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瞬间撕裂了风雪的呜咽,汇成一片混沌的死亡交响!

徐辉祖坐镇中军,面色冷峻如铁。帅旗挥动,令出如山。

“火器营,西翼高地,覆盖冲击锋线!”

“强弩手,压制攀城!”

“盛庸!带预备队,堵住东面豁口!把冲上来的燕逆给我压下去!”

命令一道道发出,南军如同精密的机器,在血与火的炼狱中顽强运转。战车被推上前线,长矛从缝隙中攒刺!火油倾泻而下,点燃一片片哀嚎的人形火炬!郑村坝,这座冰雪堡垒,在燕军疯狂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

朱棣立马于后方高坡,看着己方精锐在火网箭雨和冰冷泥泞中成片倒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转向身旁一员身披皮袍、脸带风霜之色的蒙古将领:“哈剌章!看你的了!”

那蒙古将领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右手抚胸,用生硬的汉话道:“王爷放心!草原的雄鹰,专啄大蛇的七寸!”他一挥手,身后数千一直按兵不动的蒙古骑兵,如同蛰伏已久的狼群,骤然启动!他们没有冲向血肉磨盘般的坝墙主战场,而是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借着风雪的掩护和地形的起伏,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刁钻的角度,绕过战况最激烈的郑村坝正面,直插徐辉祖大军的侧后——目标,正是蜿蜒于坝子东南方向、冰封运河旁那条脆弱的生命线:粮道与转运营地!

**三、七寸之殇**

当后方粮草营地冲天的火光和凄厉的警报撕破前沿战场的喧嚣传入徐辉祖耳中时,这位身经百战的统帅,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报——大帅!蒙古骑兵!数千蒙古骑兵突袭后营!焚我粮秣!杀我转运民夫!守营弟兄…快顶不住了!”传令兵浑身浴血,声音带着哭腔。

“蒙古人?!”盛庸双目赤红,“朱棣竟敢引狼入室?!”

徐辉祖瞬间明白了朱棣的毒计!正面猛攻是佯攻,是吸引他所有注意力的血肉磨盘!真正的杀招,是这支来自塞外、机动如风的蒙古铁骑,直插他毫无防备的软肋!

粮草!大军命脉所在!一旦有失,军心顷刻瓦解!更可怕的是,粮道被断,转运营地被毁,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却已无以为继!

“盛庸!”徐辉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决死的疯狂,“你在此督战!给老子钉死在坝上!一步不许退!亲兵营!随我来!”他猛地拔出佩剑,翻身上马,竟要亲率最后的预备队——中军最精锐的千余骑兵,去反冲那数千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抢救粮道!

风雪更烈。徐辉祖一马当先,率铁骑如离弦之箭,冲向东南方那一片火海与混乱。剑锋所指,是焚天的烈焰,是肆虐的胡骑,更是维系着数万大军存续的最后希望!

**四、风雪南奔**

郑村坝的血战,在粮草营地冲天火光的映照下,胜负的天平已然倾斜。徐辉祖亲率骑兵的反冲击,虽然悍勇,暂时遏制了蒙古骑兵的肆虐,保住了部分粮秣,却无法挽回转运体系被摧毁、军心动摇的颓势。正面战场,燕军得知后方得手,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疯狂。南军腹背受敌,死伤枕藉。

风雪之夜,徐辉祖满身血污,拄着卷刃的长剑,立于残破的坝墙上。望着营中摇曳的火光、哀嚎的伤兵,望着远处燕军营垒中庆祝的篝火,这位钢铁般的统帅,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沉的疲惫与无力。天子信任如山,将士用命死战,然粮道被断,天时(酷寒)地利(蒙古骑兵的机动)皆不在我…非战之罪!

“大帅…”盛庸拖着伤臂,声音沙哑,“撤吧…退守真定,尚可再战!若精锐尽丧于此…”

徐辉祖闭上眼,良久,一滴混着雪水和血水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瞬间冻成冰晶。“传令…各部…交替掩护…撤…”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刻骨的不甘与耻辱。

几乎在徐辉祖艰难下达撤退命令的同时,北平,燕王府。

朱棣一身风尘,脸上带着郑村坝惨胜后的疲惫,眼神却燃烧着骇人的疯狂。他面前,站着他的长子,体弱多病的世子朱高炽。

“炽儿,”朱棣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如同绷紧的弓弦,“郑村坝虽胜,徐辉祖未灭!此獠退守真定,必如跗骨之蛆!朝廷主力尚在,江南根基未动!与其在北地与徐辉祖、盛庸、铁铉之辈纠缠消耗,不如…行险一搏!”

朱高炽心头剧震:“父王…您…”

“本王要亲率主力,”朱棣猛地一拳砸在舆图上,手指重重划过广袤的河北、山东大地,直抵长江!“绕过真定!绕过济南!绕过所有坚城!轻装疾进,千里奔袭!直捣南京!”他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孤注一掷,“徐辉祖主力被牵制在北,南方诸卫承平日久,李景隆之流不足为惧!只要本王兵临金陵城下,建文小儿必束手!此乃…斩首之策!”

他死死盯住朱高炽,目光如炬:“北平,乃我根基!本王予你!留给你北平三护卫及伤疲之卒!给本王守住了!守到本王拿下南京,鼎定天下的那一天!可能做到?!”

朱高炽看着父亲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野望,看着舆图上那条孤注一掷的南奔路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他明白,这是一场惊天豪赌!赌的是朱棣的速度,赌的是南京的脆弱,赌的是徐辉祖回援不及!他更明白,自己留守北平,面对随时可能反扑的徐辉祖,几乎是九死一生!

“父王…”朱高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惧,瘦弱的身体挺得笔直,声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决绝,“儿臣…定当竭尽全力,守好北平!人在…城在!”

“好!这才是我朱棣的儿子!”朱棣重重拍在朱高炽肩上,随即猛地转身,厉声咆哮:“传令诸将!集结所有能战之兵!备足十日干粮!丢弃一切辎重!明日…随本王南下!兵锋所向——金陵!”

五、金陵惊雷

南京,奉天殿。炭火融融,却驱不散深冬的寒意,更驱不散殿中弥漫的惊惶。

郑村坝败绩的八百里加急如同惊雷,炸得朝堂一片死寂。徐辉祖败了!粮道被蒙古铁骑所断!北地精锐受创!这消息,比东昌大捷更令人心胆俱裂!

兵部尚书齐泰面如死灰,声音颤抖:“陛下!徐辉祖丧师失地,罪不容诛!当速锁拿进京…”

“住口!”朱允炆(郭颐)猛地打断,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胜败乃兵家常事!郑村坝之败,非徐帅不勇,乃敌狡诈,引胡骑坏我粮道!徐帅力战不退,保存主力退守真定,已属不易!传旨:徐辉祖戴罪图功,整军再战!严令其务必堵截燕逆南下之路!”

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舆图。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朱棣…下一步会如何?

数日后,当一份份如同雪片般飞来的军报堆满御案,那不详的预感化作了冰冷的现实:

“报!燕逆主力自北平消失!去向不明!”

“报!真定徐帅急报!燕军小股疑兵骚扰,主力…恐已绕过真定南下!”

“报!山东铁铉急报!济南外围发现大队燕军骑兵踪迹!其部未攻城,疾驰而过,似…似奔南方!”

“报!沿途州县告急!燕军轻骑过境,势如疾风,焚驿站,毁桥梁,遇城不攻,遇军避战,只顾狂奔!”

“绕过…绕过所有坚城…直扑南京?!”黄子澄失声惊呼,瘫软在地。

“疯子!朱棣是个疯子!”李景隆脸色煞白。

朱允炆死死盯着舆图上那条由北向南、如同毒箭般直指金陵的虚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他所有的部署,真定的徐辉祖,济南的铁铉,东昌的盛庸…都成了摆设!朱棣根本不再纠缠!他抛弃了后方,抛弃了辎重,抛弃了一切!只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疯狂,直扑帝国的咽喉——南京!

“快!八百里加急!诏令天下兵马勤王!拱卫京师!”朱允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诏徐辉祖!不惜一切代价!回援!回援南京!”

然而,一切都晚了。朱棣的轻骑,如同挣脱了锁链的飓风,正以每日数百里的速度,撕裂着空虚的江淮大地,向着那座毫无准备的帝王之都,狂飙突进!奉天殿内,炉火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帝国的黄昏,伴随着北风的呼啸,正以无可阻挡之势,降临在金陵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