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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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绑匪来电

警笛声撕破了夜晚的寂静,红蓝光芒在我家楼下无声地旋转闪烁,将邻居们惊恐或好奇的脸映照得光怪陆离。

很快,穿着制服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穿着便衣的刑侦人员提着各种沉重的箱子鱼贯而入。

我家那间小小的客厅,瞬间变成了一个临时指挥部。

四台闪烁着幽幽红光的精密设备占据了那张承载过无数顿家常便饭的玻璃茶几。

穿着便衣的技术人员神情冷峻,动作麻利地连接着线路,调试着监听装置,细小的指示灯明明灭灭,发出轻微的蜂鸣。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电子元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味。

我像个木偶般坐在那张旧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电视柜。

柜子上,去年春节拍的全家福相框歪斜着。

照片里,父亲穿着我攒了几个月工资给他买的那件驼色羊毛衫,对着镜头笑得那么开怀,缺了半颗的臼齿在笑容里清晰可见。

那笑容,此刻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陈先生,”

一个沉稳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拉回。是负责此案的王队长。

他约莫四十出头,身材精干,一张脸如同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得像鹰隼。

他用钢笔轻轻敲着摊开的硬壳记事本,发出笃笃的轻响,

“绑匪有再联系你吗?”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发紧,像塞满了粗糙的沙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年轻警员走过来,低声向王队汇报:

“王队,卧室初步勘察完毕。门锁有轻微撬痕,房内没有明显的挣扎搏斗迹象。在靠近床脚的地板发现少量点状喷溅血迹,已采样。”

“血迹……”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刺进我的耳膜。

我死死攥住身下沙发的皮质扶手,指甲深深陷了进去,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原本平滑的棕色皮面上抠出了五道清晰、扭曲的月牙形凹痕。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一点现实的依托,阻止自己彻底崩溃。

“陈先生,你稍安勿躁。”

王队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试图安抚人心的力量,但此刻对我而言却显得那么遥远。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仔细想想,”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你父亲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和谁产生过比较严重的矛盾冲突?”

“我……我不知道啊!”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攫住了我,声音带着哭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我爸他……他就是个老实人!退休后每天的活动范围就那么点,小区公园遛弯,菜市场买菜,下午去社区棋牌室下下棋……他能得罪什么人?谁会跟他过不去?”

我拼命在混乱的大脑里搜索着关于父亲的一切记忆碎片。

上班,加班,加班,回家倒头就睡……我对父亲的关心,太少了。

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窒息。

突然,一个模糊的画面强行挤进了脑海——就在上周日的清晨。

难得的休息日,却被楼下传来的激烈争吵声惊醒。

我烦躁地推开窗,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同时也清晰地送来了楼下的声音。

我看到父亲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正和住在楼下301的老李站在楼栋间的花坛边争执。

老李情绪激动,手里挥舞着一个半空的玻璃酒瓶,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父亲似乎在据理力争,脸色涨红。

当时睡眼惺忪,也没多想……

“王队!”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抓住王队深色夹克的袖口,力气大得自己都吃惊,

“楼下!楼下301的老李!李建国!上周日早上,他和我爸吵过架!吵得很凶!”

王队眼神瞬间一凝,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我:“李建国?具体说说!为什么吵?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一些!”

我语速飞快,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他以前在城西肉联厂当会计,退休好几年了。

退休后……整个人就颓了,酗酒成性!几乎天天喝,喝醉了就骂骂咧咧,经常深更半夜砸酒瓶,吵得四邻不安。住在这楼的好几户邻居都和他吵过好几次!”

王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转头对旁边一位年轻的警员说:

“查这个人最近的行为轨迹以及银行流水,还有他周边的人际关系。”

又转向我:

“他们为什么吵架?”

“好像……好像是为了社区棋牌室的账目问题!”

我努力回忆着父亲当时随口提过的话,

“老李是那个棋牌室的管理员,负责收点茶水费和场地费。我爸好像说他……账目不清?”

我突然顿住,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浮上心头——就在几天前,父亲在饭桌上,带着一种神秘又期待的表情,压低声音对我说:

“儿子,过阵子爸给你个惊喜。”

当时我正被一个项目压得焦头烂额,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难道……父亲说的惊喜,和棋牌室的账目有关?他发现了什么?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

客厅墙上的老式挂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发出清晰而单调的“滴答、滴答”声。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把钝刀在缓慢地割裂我的神经。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残忍。

我坐立不安,掌心全是冷汗,目光在那些闪烁的红灯、忙碌的警察和王队凝重的脸上来回游移。

父亲现在在哪里?他怎么样了?那些血迹……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喉咙。

不知煎熬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

突然,手机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那串幽灵般的数字,如同催命符般跳跃着!

整个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屏幕上。

技术员猛地抬头,对着王队快速而肯定地点了下头,手指在设备上飞快操作。

王队眼神如电,迅速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力指了指手机,示意我接听,并果断按下了设备上的免提键。

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灼烧着气管。手指颤抖着划过接听键,并按下了免提。冰冷的电子音效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钱准备好了吗?”

依旧是那该死的沙哑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催促。

积蓄的恐惧、愤怒和担忧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我对着手机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彻底变了调,甚至破了音:

“准备好了!我爸呢?!我要听我爸的声音!让他说话!现在!!”

吼声在客厅里回荡,我感觉到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微弱的电流杂音,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呵……”一声冰冷的、充满嘲弄的轻笑从听筒里传出,带着残忍的戏谑,

“想听他声音?先拿钱来再说!”

“你们别伤害他!钱可以给你们!一分不少!”泪水终于决堤,模糊了视线。

眼前仿佛出现了上周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印刷精美的养老院宣传单,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讨好地问我:

“儿子,你看……要不爸搬去跟你一起住?也好有个照应……”

而我当时正被一个紧急电话催着回公司加班,只是烦躁地挥挥手:

“爸,我现在太忙了,天天加班,哪有时间照顾您?再说吧!”

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默默地收起了那张纸……那黯淡的眼神,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废弃化工厂,三号仓库。”

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冷硬感,

“你,一个人来。敢耍花样……”

声音陡然压低,透出赤裸裸的杀意,

“后果自负!”

“啪!”

电话再次被狠狠挂断,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技术员立刻看向王队,无奈地摇了摇头:“通话时间太短,对方用了强干扰,无法锁定精确位置,只能确定大致在城西工业区范围。”

王队双眉紧蹙,半息后才缓缓按住我发抖的肩膀:

“放心吧,特警已经就位,你只需要正常交易就行,我们会保证你父亲的安全。”

我的情绪依旧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我知道王队的话是安慰我的,毕竟这种事,谁也保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