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哭嚎的核心与窃窃私语
此时，老林记万能修理铺门口已经杵着一个尖嘴猴腮、穿着不合身基础设施维护处制服的微人。
他那间店铺，其实就是主通道旁用废弃管道改造而成的狭小作坊，门口挂着一块用废弃芯片散热板改造的招牌，上面用荧光涂料歪歪扭扭地写着：“老林记万能修理——从原子到宇宙飞船都能修（大概）”。
此刻，招牌下，工头马三正抖着腿，一副等得极不耐烦的模样，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不爽一翘一翘的。
“哟，林奇，你可算舍得回来了？”马三一见林奇，便阴阳怪气地开口，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
林奇瞥了他一眼，没接茬。他知道马三这种小角色，不给点颜色，就会蹬鼻子上脸。他走到自己那个用旧弹药箱改装的巨型工作台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手上的污迹。
马三见他不理，有些恼怒，但似乎又顾忌着什么，声音压低了些：“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这活儿，指名让你去。”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派工单，扔在林奇面前，“三层通二层市场区那个老古董有轨缆车，控制室里的核心控制单元又罢工了。你去把它搞定。”
林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老旧缆车，是连接蚁巢和市场区为数不多的几条生命线之一，虽然慢得像蜗牛，还时不时闹点小脾气，但对需要去市场区交换物资的微人来说，依旧重要。只是，那个控制室……
“那活儿不是圣临的铁手小队一直负责维护的吗？怎么找到我了？”林奇淡淡地问。
“铁手小队那帮废物，捣鼓了半天，差点把整个控制单元给引爆了！现在谁还敢接？”马三嗤笑一声，随即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林奇啊，这可是个机会。难度高，但维修任务完成后官方给的十五个贡献点也还过得去。而且……”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猥琐的笑意，“维修的事搞定后，顺便，帮我把我上周二下午三点到五点，还有周四上午九点到十一点的乘车记录……你懂的，处理干净点。这事儿要是办妥了，我私人再给你加五个贡献点。”
林奇心中冷笑。一个连铁手小队都搞不定的技术难题？加上帮他马三销毁走私货的证据，万一被圣临审判队查出来，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这算盘打得是真响。更别提，那个缆车控制室，一直有传言说闹鬼。
“那地方，据说不干净。”林奇不咸不淡地说道。
马三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起了什么，强作镇定地摆手：“屁的闹鬼！就是……就是那地方老旧，线路老化，偶尔有点静电和怪声，吓唬吓唬胆小鬼罢了！你林奇技术那么好，肯定没问题！”他嘴上说得轻松，眼神却有些闪烁。
林奇没再多说什么，拿起派工单看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故障现象确实复杂，而且没有任何有效的排查记录，只有一堆失败的尝试。
“行，我去看看。”林奇收起派工单，“但你私人那五个点，得先到账三个。”
马三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林奇敢跟他讨价还价，但想到那麻烦的乘车记录和让人闻风丧胆的圣临审判队，还是咬牙道：“成交！但你小子要是搞不定，或者……记录没删干净，哼哼！”
林奇没理会他的威胁，从工作台下拖出一个沉重的背包——里面是他用各种废品零件改装的、尺寸只有正常工具几十分之一的宝贝。
半小时后，林奇和马三站在了老旧有轨缆车控制室的入口。
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一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味，潮湿阴冷。几盏忽明忽暗的老灯投下惨淡的光，勉强照亮了狭窄的空间。控制室深处，那巨大的控制柜不时发出一阵阵电流“滋啦”的异响，偶尔还有金属摩擦的“咯吱”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更诡异的是，远处的缆车轨道上，有时会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重的机械移动声，好像那空无一人的缆车自己动了一下。
“咳咳，”马三清了清嗓子，往后缩了缩，不敢靠近入口，“林奇啊，你……你先进去看看。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额头渗着细汗。
林奇瞥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传闻一年前，有个操作员晚上值班时，被失控的缆车撞死在了控制室附近，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自那以后，这里闹鬼的说法就没断过，据说那倒霉蛋的鬼魂就附在控制单元里。马三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平时作威作福，真到这种地方，胆子比老鼠还小。
林奇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头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率先走了进去。他那独特的感觉再次涌现，比刚才在排污管道那里更加清晰和强烈。
一瞬间，他居然透过控制柜的机箱“看”到了柜内的景象。混乱！极致的混乱！无数道细微的能量流像受惊的鱼群般四处乱窜，在老化的线路和锈蚀的节点处碰撞、淤积、甚至逆流。几个关键的能量调节器像随时会爆开的炸弹，发出刺耳的尖啸——当然，这种尖啸只有他能听到。
“这哪是闹鬼，”林奇嘀咕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单元外壳下显得有些回音，“这分明是整个能量回路都在哭嚎……等等，哭嚎？”
他愣了一下。
是的，哭嚎。他发现自己能清晰地听懂这些机械、这些能量流的语言。他能感知到它们内部最细微的情绪——过载的痛苦、能量淤积的便秘感、线路老化的呻吟、以及某个核心部件因为不当操作（铁手小队那帮蠢货干的好事！）而产生的愤怒……
这种感觉……就像能和机器直接对话一样。
他绕着那巨大的控制柜走了一圈，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观察着受伤的巨兽。透过散热孔看到柜里面那一团团比他还高的、纠缠不清的线路，林奇内心忍不住吐槽：“这玩意儿的设计师上辈子一定是传说中的意大利面厨子，而且还是个强迫症晚期，非要把所有面条都打上三几个死结才甘心！”
“喂！林奇！你动手没有啊？快点呀，别浪费老子时间！”马三不耐烦的吼声从外面传来，声音却不敢太大，透着底气不足。
林奇头也没回，声音平静：“急什么？这宝贝疙瘩比你曾曾曾祖母年纪都大，你得对它温柔点，不然它一生气爆炸，就直接把你连同这破缆车一起送上天。”
马三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闭上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快点……这地方邪门……”
林奇不再理会他，凭借着直觉锁定控制柜下方一个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金属盖板上。那里，根据官方的图纸，应该是一块实心的结构承重区。但林奇的直觉却告诉他，那下面，隐藏着一个被遗忘的检修口。
他从背包里取出小刀（用一小截裁纸刀改装）、撬棍（一小段一字螺丝批改装）和切割器（小风扇的电机+小磨片改装）。
他先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清除了盖板边缘的锈蚀和凝固物，然后操控切割器沿着直觉指示的路径，缓慢而精准地在金属盖板上划开一道细密的缝隙，插入撬棍。撬动的同时，他身体微微一侧。
“嗤啦——”
就在盖板被撬开一条缝的瞬间，一股积郁已久的能量伴随着刺眼的蓝色电弧猛地喷涌而出！
对林奇来说，那瞬间爆发的电弧，简直像一场小型的烟花盛宴，照亮了他专注的脸庞。他早有预料，因此完美避开了能量的正面冲击。
这，是一个常人需要趴在地上才能勉强操作的检修口，对林奇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洞窟入口。
控制柜里面简直像一座布满了狰狞管道和裸露线路的楼房。那些比他手臂还粗的电缆像巨蟒般盘踞，闪烁着危险电弧的接线盒如同怪兽张开的嘴巴。
林奇凝神猛吸口气，那股与机械沟通的感觉愈发清晰，一张了然于胸的机械透视图在脑子里徐徐展开。他清晰地“听”到那个因老化而接触不良的关键供电接口正在发出微弱的饥饿信号。
林奇不慌不忙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根自制搭桥线，像灵巧的猿猴般在复杂的线路间穿梭，把它精准地分别连接旁路节点和主控单元的关键供电接口上。
“滋啦啦——轰！”
一连串更加密集的火花爆开，整个控制柜猛地一震，柜内外接连传来一声声沉闷如巨兽苏醒般的咆哮！在咆哮中，林奇却“听”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畅快。
控制室外，马三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倒在地，语无伦次地喊道：“怎……怎么了？爆炸了？林奇！你还活着吗？！”
紧接着，控制单元面板上，原本一片暗红的故障指示灯，在一阵急促的闪烁后，齐刷刷地转为了代表正常的绿色！缆车轨道那边，也传来一声沉重的机械啮合声，随即是平稳的运行声。灯光似乎也明亮了一些，那股阴冷诡异的气氛都消散了不少。
马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带来指挥部配发的检测仪，上面的故障代码瞬间清零，各项参数全部恢复正常。
“搞定。缆车控制单元已经恢复正常。”林奇从检修洞里走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语气平静。
马三双眼紧盯着自己数据板上的故障检测界面，当看到所有指示都变成绿色、系统显示“正常运行”时，他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哈哈！我说维修界大师，就数林奇第一！铁手小队那帮废物比起来就是学徒！这活儿，干得漂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数据板，点开了贡献点转移界面，迅速将十五个官方贡献点和预付的三个私人贡献点划给了林奇。“放心！说好了的贡献点，一分都不会少！我马三说话算数！”
但林奇很清楚，像马三这种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他等着马三提接下来的事。
果然，马三搓着手，笑容更加猥琐：“那个……林奇大师啊，你看，这次这个活儿难度这么高，我的那点‘私人感谢’剩下的两个点……是不是也趁现在帮我处理一下？就是那个记录的事儿？快点搞定，我也好一次性给你结清，省得麻烦不是？”
林奇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这家伙是想等记录删完了，再决定是不是给那剩下的两个点。
“那玩意儿的日志系统，比这控制单元本身还老旧，要找到它，估计得从更底层的物理接口进去，还得用老式终端接入。如果要拆开整个控制柜的背板，动静太大，万一惊动了上面……”林奇故意顿了顿，观察着马三的脸色。
马三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急道：“别别别！千万别拆背板！惊动了圣临那帮人，咱们都得完蛋！”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哀求：“林奇大师，你神通广大，一定有别的办法，对不对？比如……比如从你刚才开的那个小洞进去？”
“从检修口进去倒是可以试试，不过里面结构复杂，风险不小。万一碰坏了什么，或者留下了痕迹……”林奇故作为难。
“哎呀，我相信你的技术！绝对没问题！”马三拍着胸脯，急切地催促，“那剩下的两个点，只要记录一删干净，我立刻给你转过去！绝不拖延！”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林奇也只是想逗一下马三，并把戏做足。对付马三这种小人，与其跟他掰扯，不如直接满足他的要求，拿到属于自己的报酬。况且如果一不小心被圣临审判队盯上，那牵连甚广的连坐监督制，想想不死也是掉层皮。
马三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你慢点，里头估计灰大！”他哪里是关心林奇的死活，他只关心那该死的记录。
林奇没理会他，像一只灵活的壁虎，轻松地又钻入了那个深邃的检修口。这一次，他要倾听的，是更古老、更隐秘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