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2章 我不姓刘
说是偏殿,实际上堪比一座宫。
陈圣在自己这间偏殿里头逛了一圈,十七间屋子,前九后八,前殿正中的明间设有屏风和宝座,宝座上摆着蒲团,跟前是一方小香炉与一口铜磬。
才在宝座蒲团上坐下,他便拿起木槌,随手一敲。
‘当!’
清脆而绵长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明间中,三息才绝。
“据说,京城皇宫里昭武帝敲的铜磬,一槌下去,余音可响彻整座大高玄殿,八十一息方才静下。”
灵槐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那铜磬响时,脆音绕梁,大高玄殿中的太监、宫女、侍卫,便都匍匐,口诵‘飞元妙应,玄真道皇,统掌五雷’,声声不息,直至八十一息后铜磬余音消止。”
陈圣哈哈一笑:
“这怎么都该算皇宫秘闻了吧?”
少女得意:
“婆婆说,我如今比江湖上排列天地人三榜的百晓生,更像是百晓生。”
她三两步蹦跳至近前,丢去在外头时的端庄和礼节,一屁股坐在陈圣身边,道:
“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汉王世子去寻了陈德清,金昭烈去寻了金阿蛮,还看见孟祝涛的那间偏殿中,进了一个又阴又柔的江湖中人。”
陈圣若有所思:
“果然如同庄洪所言,内行司与西蜀王达成了合作,这昭觉寺究竟有何利益可图,让他们甚至要直面一位大宗?”
灵槐微微摇头:
“庄洪应该知道一些,上次他不够实诚,没有说尽。”
陈圣颔首:
“意料之中,半天时间调集一百精弩精甲,在丐帮里安插两个死士暴出密信,他在北楚破冰台的位置,不会低。”
“这样的人,哪怕自身性命不保,又岂会轻而易举就透露所有东西来?”
缓了缓,陈圣话锋一转:
“对了灵槐,你和金鸡村的村民,关系似乎......不那么好?”
灵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平静开口:
“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在打猎时便死了,没两个月,村子里吃绝户,把我娘逼死,我也被他们丢进了井里。”
“是婆婆将我从那口藏着水鬼的幽井中给捞了出来。”
说着,少女有些失神:
“婆婆说,村民们之所以会这样,是一个大诅咒,那诅咒叫诸葛一脉,痴、愚、蠢、坏、贪、恶、奸,唯一的例外是我。”
陈圣沉默。
灵槐自嘲的笑了笑:
“婆婆说,诸葛一脉哪怕遭了血脉绵延的诅咒,但属于这个姓氏的气运半点不减,我是诸葛中唯一的正常人,那庞大的气运也就聚在了我一人身上。”
“所以,我注定会有媲美先祖忠武公的天资。”
忠武公,便是卧龙诸葛孔明,三造大汉后,他被敕封为忠武公。
在他之前,东西两汉一共就四位公爵,且其中两个,一个是安汉公,叫做王莽;一个是被封为魏公的曹操。
陈圣轻声问道:
“婆婆不姓诸葛么?”
“嗯,婆婆的来历没人说的清楚,我们那个快八十岁的村长说,婆婆在他小时候,就已经是婆婆了。”
陈圣呼气,把玩木槌,再敲了一下铜磬。
‘当!’
余音回荡,三息才绝。
“诸葛氏的气运......这气运之说,竟是真的?”他问,觉得这玩意太过玄而又玄,但再一想,却也并不离奇。
仙术都有的世界,存在虚无缥缈的气运,也很正常。
“嗯啊。”
灵槐轻轻点头:
“人有人运,家族有族运,各类命数,也有属于各类命数的运,再往上就是国运。”
陈圣好奇:
“你说,南庆和北楚,谁的运更昌隆?”
灵槐答道:
“不分伯仲,正因如此,大庆朝廷才会建立一座教化使司。”
陈圣更摸不着头脑了:
“教化使司怎么又和运数扯上关系了?”
“公子,两司一卫中,内行司权势最盛,但教化使司却最特殊......教化使司的根本职责,是教化、安抚、镇压、监视蛮夷啊。”
灵槐仔仔细细的解释着:
“天下有十国,以庆朝和楚朝为大,余下的,尽是两朝的藩属国。”
“南庆北楚不分伯仲,气运之争,就落在了诸多藩属国上,如庆朝在东边有座高丽,楚朝在东边就掌握着一个倭国。”
“西边儿,庆朝拿捏有天竺和辽国,北楚在西边便也有金国与蒙国俯首称臣。”
陈圣恍然大悟:
“藩属国对于庆朝来说,都是蛮夷,教化使司的职责,便是看顾好庆朝的藩属国?”
“没错。”灵槐点头:“庆楚之运,争不出高下,便让各自的藩属国来争,这也是为什么南庆北楚二十年不曾互伐的原因——没意义。”
陈圣呼了口气:
“这么说来,教化使司的权,大的吓人啊......”
“嗯啊,若公子能升任成【蛟使】,便可着蛟龙袍,前往一座藩属国,行教化之权——说是教化,实际上是去当土皇帝的哩!”
“灵槐你一共说了六座藩属国,那还有两座呢?”
“一个是最南边的蛊国,为庆朝输送蛊毒阴邪之物,一个是最北边的凉国,为楚朝输送军械奇巧之造。”
陈圣这下大抵听明白了过来,敲着铜磬,听着脆声儿。
他最后问道:
“若金鸡村姓诸葛,承载诸葛这一姓的气运,那,白蛇寨呢?”
灵槐定定的看着陈圣:
“这件事情我问过婆婆,婆婆没有回答我,我向婆婆说过我的猜测,婆婆也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来,我一共就只有三个猜测,没被婆婆验证过。”
缓了缓,灵槐幽幽开口:
“我觉得,我应该是猜对了的......公子,你应该也能想到,不是吗?”
陈圣闭目沉思,敲打铜磬。
他想到了大祭司,想到了金兄的昭烈之名,想到了保寨仙的老祖宗——那只四千年前的蛟龙。
那只曾被刘邦一斩为二,曾陪刘邦征战天下,曾颠覆了西汉的蛟龙,它和刘姓,像是又恩又怨。
许久。
在清脆的余音中,他睁开眼:
“白蛇寨的姓......该不会,是刘吧?”
灵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金刀之谶.....若将刘姓之人拔了脊骨,断了根本,自然就没了逐鹿问鼎的刀,只剩下个金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婆婆没说对还是不对,但我觉得,该是八九不离十吧?”
陈圣默默的听着,深吸了一口气:
“诸葛一脉的气运,落在了你的身上,那刘氏的气运,落在了谁的身上?”
“灵槐,我是随母亲姓的.....婆婆让你来帮我,我该不会,其实是姓刘的吧?”
灵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从金鸡村出发前,我也问过婆婆,我要帮的人是不是姓刘。”
“婆婆告诉我,你并不以刘为姓,你的父亲也并非汉的遗民。”
“现在来看,也是这么个理,十九年前陈家闹出天大丑闻,本要嫁给周王的陈秋,却已怀了身孕,陈家震怒到极点。”
缓了缓,灵槐轻声细语的继续道:
“公子的母亲当年不肯说出你的父亲是谁,但这天下是有追根溯源之术,至少能通过气运之联系,算出公子你父亲的真姓。”
“陈家,也一定去算了的......若真姓刘,公子恐怕活不到今天。”
闻言,陈圣摸了摸下巴,松了口气:
“那就好,我还真怕我那素未谋面的爹姓刘,一个内行司和昭觉寺的浑水,就让我焦头烂额.......”
他伸了个懒腰,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铜磬,在想。
金鸡村的大婆婆,认识自己。
还很熟悉。
甚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这是当年整个陈家都查不出来的玩意。
可陈家远在京城,那位大婆婆又在西蜀,相隔不知多远多远......
大婆婆神秘如此,那寨子里的大祭司,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