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耕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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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碓声迟**

春汛来得又急又猛,后半夜的炸雷劈断了山神庙的老松。林青惊醒时,檐角铁马正发出凄厉的呜咽。他摸黑往粮仓跑,却撞进带着潮气的怀抱——沈延川早扛着沙袋堵在仓门口。

“上游堰塘裂了。“沈延川把蓑衣往林青身上裹,自己只戴着斗笠。闪电照亮他颈侧鼓动的青筋,像暴起的山溪脉络。林青这才发现他赤着脚,脚背上还粘着香炉灰——定是冒雨去山神庙请过镇水符。

两人冲进雨幕时,整个云溪村都醒着。火把在雨帘里晕成团团暖黄,铜锣声混着里正的吆喝。林青踩着发滑的田埂,忽然被沈延川拽住手腕:“走垒石道!“

月光偶尔刺破云层,照见沈延川说的“垒石道“——那是林父生前用卵石铺的暗渠,石缝间长满固土的虎耳草。当年嘲笑他白费力的村民,此刻都循着这条救命路往堰塘奔。

堰塘缺口处翻涌着黄泥汤,沈延川突然解下腰间麻绳。绳头拴着的铁钩深深扎进老柳树根,他把另一端系在林青腰上:“数到二十就拉绳。“说罢抱起草垛跃进漩涡。

林青跪在泥水里攥紧麻绳,绳结硌得掌心发疼。这绳索编织手法他再熟悉不过——母亲总用这种“回文结“系药包,说是能锁住药性。雨箭射进眼眶,他忽然看清沈延川绑绳时的手法,分明是改良过的九宫回文结。

当第十七片柳叶擦过脸颊时,绳索传来三下震动——这是他们秋收扬谷时约定的暗号。林青蹬着垒石道的凸起发力,拽出的不只是沈延川,还有团纠缠的水蓼草。草根紧紧缠着块青石碑,碑上刻着林父的名字。

黎明时分,他们在碑旁发现道天然石槽。沈延川抹去苔藓,露出精妙的分水纹——竟是失传的“竹节水道“。原来林父当年改良农具的钱,全用来雕这尊镇水碑。

回村路上,沈延川忽然往林青嘴里塞了颗东西。陈皮混着紫苏的酸涩在舌尖漫开,是母亲生前最常备的避秽丸。他早该发现的,那些晒在竹匾里的药草,分明是按《岭南采药录》的法子炮制的——而那是林家绝不外传的秘本。

晒谷场飘来艾草熏烟,沈延川的衣袖在风里鼓成帆。林青望着他修补篱笆的背影,想起镇水碑上未刻完的并蒂莲——父亲曾说等稻子收完就接着雕,却永远停在了第八片莲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