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剑霜无声
玄天剑宗的晨钟敲到第三响时，云昭已经独自在问剑坪练了半个时辰的基本式。破界梭化成的长剑在空气中划出金色轨迹，每道弧光都精准得毫厘不差。深秋的露水打湿了她的束发带，额角金角在朝阳下泛着蜜色光泽。
“快看，又是那个转运司的。“
“听说她天天缠着谢师兄指点剑法...“
“貔貅血脉了不起啊？还不是靠倒贴...“
窃窃私语从回廊处传来。云昭手腕一抖，剑锋偏了三寸，金色剑气“唰“地削断一株老梅。她深吸一口气，假装没听见那些刻意抬高的议论，继续练习玄天剑宗入门十二式——这是谢无尘昨日示范过的。
“第七式，平沙落雁。“
她默念剑诀，足尖轻点地面旋身而起。忽然脚下一滞，不知何时出现的冰霜顺着鞋底蔓延而上。云昭重心不稳摔在青石板上，手肘擦出一片血痕。
“哎呀，不好意思。“穿着鹅黄襦裙的少女从廊柱后转出，指尖还冒着寒气，“没想到云司主连最基本的'踏雪无痕'都不会呢。“
云昭认得她——楚瑶，玄天剑宗三长老的嫡传弟子，谢无尘的狂热爱慕者。自从三日前转运司众人入住客峰，这姑娘就变着法子找茬。
“楚师姐早。“云昭拍拍衣袖站起来，破界梭重新化成长剑，“要切磋吗？“
楚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周围看热闹的弟子却来了精神，很快围成个圈子。云昭余光瞥见几个穿转运司服饰的新弟子也挤在人群里，眼神闪烁。
“谁要跟你这野路子切磋。“楚瑶扬起下巴，“我们玄天剑宗的剑法讲究...“
“讲究心正剑直。“清冷男声突然插入，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路。谢无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怀中抱着三柄不同制式的长剑，玄色劲装外罩着银丝软甲——这是要授课的打扮。
云昭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却见谢无尘径直走向楚瑶：“晨课迟到，加练三十遍'江海凝光'。“
“谢师兄！“楚瑶涨红了脸，“是她先...“
“四十遍。“
楚瑶狠狠瞪了云昭一眼，跺脚离去。围观弟子见谢无尘面色不虞，也纷纷散开。云昭刚要道谢，却见谢无尘头也不回地走向剑坪另一端，仿佛她只是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破界梭在掌心颤动，云昭咬紧下唇。自从来到玄天剑宗，谢无尘就像变了个人，不仅拒绝同席用膳，连日常交流都避着她。起初她以为是为了避嫌，可现在...
“云司主。“年长的执事弟子走过来，压低声音，“宗主请您去藏经阁一趟。“
云昭收起长剑，最后望了眼谢无尘的背影。他正在指导弟子们剑阵走位，银甲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冰冷疏离。
......
藏经阁的檀香也驱不散云昭心头的郁结。她机械地翻着古籍，眼前却不断闪现谢无尘冷淡的眼神。三个月前在灵溪谷，他还会偷偷在她药碗里加蜂蜜；两个月前在试剑大典，他们配合无间拿下头名；可现在...
“云小友有心事？“玄天宗主拂尘轻扫，将云昭惊醒。
“晚辈失礼了。“云昭急忙坐直，“关于蚀星盘的记载...“
“在第三层东侧。“宗主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过老朽倒是好奇，你与无尘那孩子...“
云昭指尖一颤，茶水溅在袖口。老宗主笑而不语，只是推过一面水镜。镜中清晰映出藏经阁外的景象——谢无尘抱剑立于古柏之下，明明面朝藏经阁，却偏要装作路过。
“他每半个时辰就来转一圈。“老宗主捋须笑道，“从你辰时进阁开始。“
云昭耳根发烫，正不知如何接话，水镜画面突然波动。楚瑶带着几个弟子围住谢无尘，不知说了什么，谢无尘突然面色骤变，转身就走。
“那是...“云昭眯起眼睛。
“哦？“老宗主拂尘再扫，水镜传出声音：
“...亲眼看见她半夜从药王谷少谷主房里出来！“楚瑶的声音又尖又细，“谢师兄你还护着她？谁不知道她靠倒贴...“
“够了。“谢无尘冷喝，剑气震落漫天柏叶，“再让我听见半句诋毁...“
“可大家都在说啊！“楚瑶不依不饶，“她借着转运司的名头到处...“
水镜突然模糊。云昭猛地站起，膝盖撞翻了茶案。原来那些谣言已经传到这种地步了吗？难怪谢无尘...
“云小友且慢。“老宗主按住她颤抖的手，“你可知无尘为何突然接了下山除妖的任务？“
云昭怔住。前天谢无尘确实匆匆离去，只说有急务。
“那妖怪专食人舌。“老宗主意味深长，“最近出现在议论转运司最热闹的几个城镇。“
仿佛有暖流涌入胸腔，云昭突然觉得袖口沾的茶渍都可爱起来。她郑重行礼，快步走向藏经阁大门，却在推开门的瞬间僵住——
药王谷少谷主玉临风正摇着折扇站在台阶下，身后仆从捧着个硕大的锦盒。
“云司主，好巧。“他笑得春风得意，“上次说的雪魄...“
“滚。“
这个字不是云昭说的。谢无尘如鬼魅般出现在回廊转角，听尘剑虽未出鞘，剑气已在地上划出三寸深沟。玉临风脸色大变，匆匆塞给云昭一张帖子就带人退走。
“药王谷的请柬？“谢无尘盯着云昭手中的烫金帖子，声音比极地寒冰还冷，“你什么时候...“
“你管得着吗？“云昭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把帖子往袖中一塞，“谢司主不是忙着避嫌吗？“
谢无尘瞳孔骤缩。两人隔着五步距离对峙，秋风卷着落叶从中间呼啸而过。
......
子时的玄天剑宗万籁俱寂。云昭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提着破界梭溜出客院。白天的郁结还堵在胸口，她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练剑来发泄。
问剑坪空无一人。云昭解开束发带，任由夜风吹散长发。破界梭化作长剑，她开始演练最基础的玄天剑法，每一式都灌注全力。剑气纵横间，连日来的委屈与困惑似乎都找到了出口。
“第七式，平沙落雁。“
她想起白天那一摔，剑势故意多转半圈。忽然脚下一滑，熟悉的寒冰再次缠上足踝——但这次有双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楚瑶给你鞋底下了凝霜散。“谢无尘的声音近在耳畔，呼吸拂过她发间，“白天就想告诉你。“
云昭挣开他的怀抱转身，月光下谢无尘只穿着单薄中衣，显然也是夜不能寐。他胸前衣襟微敞，谛听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银光，与她手腕上的契约印记遥相呼应。
“为什么躲我？“云昭直接发问。
谢无尘沉默片刻，突然撩起她一缕被剑气割断的发丝：“药王谷的请柬...“
“是联名抗议蚀星盘的！“云昭气结，从袖中掏出那张帖子拍在他胸口，“你以为是什么？定情信物？“
帖子落地的瞬间，两人同时看到背面印着的合欢宗徽记——这分明是张双修大典的请柬！谢无尘眼神一暗，突然将云昭拉到身后，听尘剑“铮“地出鞘。
“出来。“
树丛后走出满脸泪痕的楚瑶，手里还捏着留影石。她看看谢无尘护着云昭的姿势，又看看地上烫金的请柬，突然尖叫：“你们果然...！“
谢无尘剑尖一指，留影石碎成齑粉：“滚。“
楚瑶哭着跑开后，云昭突然笑出声：“谢司主好大的威风。“她故意晃了晃手腕，契约印记金光流转，“这下明天全宗门都知道...“
“知道更好。“谢无尘突然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近，“省得那些不长眼的再打你主意。“
月光下他眉目如画，哪还有半分白天的冷峻。云昭突然明白过来：“你故意的？装作疏远我，让那些人...“
“蚀星盘重现，你越显得与我无关，越安全。“谢无尘拇指摩挲她腕间金纹，“但我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云昭心头一跳。破界梭突然自动化为短刃，与听尘剑交叉相击，迸出串串火星——这是武器共鸣的表现。
“药王谷少谷主...“
“我管他什么谷。“谢无尘突然低头，额间银纹贴上她金角，“你是我的契约者，我的...“
后半句淹没在骤然响起的警钟声中。远处火光冲天，有人高喊“药王谷遇袭！“
云昭与谢无尘同时变色——玉临风今天带来的锦盒太大了些！
当他们赶到客院时，只见药王谷众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那个华丽的锦盒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玉临风挣扎着抓住云昭衣角：“蚀星盘...被天机阁余党抢走了...“
谢无尘立刻御剑而起，却被云昭拽住：“等等。“她指向东南方天空，“看。“
一缕金线般的剑气正在云层中穿行，那是听尘剑三个月前在灵溪谷留下的标记——而此刻它正追着什么飞速移动。
“追？“谢无尘伸手。
云昭毫不犹豫地握住：“追。“
双剑合璧的虹光划破夜空时，玄天剑宗的弟子们纷纷仰头。楚瑶看着那道比翼齐飞的身影，终于撕碎了手里最后一张造谣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