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砚十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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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雪砚茶

江南的雪总下得含蓄,像碎玉筛落青瓦。沈砚冰站在“雪砚春”茶馆的竹帘后,看穆昭明正蹲在门槛上给苏挽月修桃花簪——刀刃在晨光里泛着赤焰纹的微光,却小心得像是在刻什么传世珍宝。

“昭明哥,你轻些,簪头的梅花尖都被你磨圆了!”苏挽月跺着脚,腕间银铃撞出细碎的响,“这是砚冰哥哥亲手刻的,比寒江阁的冰棱剑还珍贵呢。”

穆昭明耳尖发红,刀柄上的红绸穗子扫过石阶:“你若嫌钝,明日我用火锻出十支新的,每支都嵌上冰魄珠。”话虽如此,指尖却愈发轻柔,刀刃在梅花瓣的细痕上辗转,竟将十年前的刻痕都映得清晰了些。

茶馆的炭炉“噼啪”作响,沈砚冰提起冰纹紫砂壶,琥珀色的茶汤里漂着两朵寒梅。这是用寒江阁冰露与烈阳教火焙茶合制的“雪砚茶”,初尝清冽,入喉却有暖意漫上来,恰似三人此刻的心境。

木门“吱呀”推开,风雪卷进个青衫少年,腰间悬着柄缠着红绸的短刀——正是烈阳教新任教主的亲卫。少年看见柜台后擦拭银铃的苏挽月,慌忙跪下:“见过苏姑娘!总坛传来消息,冰火双凤珏的纹样已刻在两派山门,从今往后,烈阳教弟子路过寒江阁旧地,必以冰露祭梅。”

苏挽月笑着递过一杯热茶:“回去告诉你们教主,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往来。就像这茶,冰与火缺一不可。”她说话时,桃花簪的影子落在茶盏里,与少年刀柄的赤焰纹相映成趣。

午后雪停,穆昭明忽然从柜台下翻出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刻着“昭”字——正是当年在寒江阁窗棂上偷刻的那块。“砚冰,你看,我从废墟里捡回来的。”他摸着木板上的冰裂纹,忽然轻笑,“那时总怕你嫌我烦,便把名字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沈砚冰望着木板上的刻痕,想起哥哥曾说,穆昭明每次偷偷溜进寒江阁,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留下“昭”字,冰湖的石头上、梅树的枝干上,甚至他练功服的暗袋里。原来那些年的“偶遇”,都是少年笨拙却温暖的试探。

黄昏时分,茶馆来了位不速之客——烈阳教前任教主穆天烈的旧部,捧着个漆盒跪在雪地里。“沈公子,这是老教主临终前让属下转交的。”盒中躺着半块冰纹玉佩,与沈砚冰的凤珏严丝合缝,正是当年哥哥沈砚雪的信物。

玉佩内侧刻着行小字:“昭明若负砚冰,寒江剑必取其首。”沈砚冰指尖一颤,忽然想起灭门夜哥哥塞给他秘典时,掌心的温度比平时要高——原来那时哥哥已察觉穆昭明的心意,才会在玉佩里留下这样的“威胁”。

“砚冰哥哥,你看!”苏挽月忽然举着银铃跑到院中,月光映着她新制的鞭穗,竟用赤焰红与寒江白织成了冰梅图案,“以后我的赤鳞鞭就是冰火双绝,既能抽灭火折子,又能冻住酒坛!”

穆昭明笑着摇头,忽然抽出红绸刀,刀风卷起漫天残雪,在月光下舞出十三道冰梅残影——正是沈砚冰教他的“雪砚式”。苏挽月见状,赤鳞鞭也随之挥出,鞭影与刀光交缠,竟在雪地上画出个大大的“昭”字,中间嵌着支桃花。

沈砚冰靠在廊柱上,望着两人笑闹的身影,忽然想起冰库里的冰火同源图。原来真正的共生,从不是强行融合,而是像此刻的雪与月,刀与鞭,各自闪耀却又彼此映照。他摸了摸袖口的冰裂纹刺青,那里早已不再泛青,反而带着温凉的暖意,如同穆昭明掌心的温度,如同苏挽月眼中的星光。

子夜,三人围坐在炭炉旁,沈砚冰展开从地火洞带回的绢帛,上面的“冰火共生诀”在烛光下流转着微光。苏挽月忽然指着绢帛角落惊呼:“你们看!这里有小楷批注,像是两派祖师的对话。”

冰卷上写着:“火儿,你烤的鱼焦了。”火卷上回:“冰儿,你酿的梅子酒冻住了。”沈砚冰忽然笑出声,原来百年前的两位宗师,也会像他们这般斗嘴。穆昭明凑过来,指尖划过字迹:“难怪总纲里的功法要两人合练,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写给知己的。”

雪又开始下了,竹帘上积着薄雪,却挡不住茶馆里的暖意。沈砚冰望着窗外的灯笼,红绸与青布在风雪中轻摆,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小酒馆,想起檐角的雨,想起那时以为永远跨不过的仇恨。

“砚冰哥哥,喝茶。”苏挽月递来温热的茶盏,桃花簪的影子落在杯沿,像极了那年梅树下的初遇。穆昭明忽然将刻着“昭”字的木板挂在门楣,红绸刀穗垂在一旁,与苏挽月的银铃相映成趣。

江湖仍在远处,恩怨或许从未真正停歇,但在这小小的茶馆里,冰与火早已融成最暖的茶,少年时的羁绊化作檐角的风,轻轻拂去时光的尘埃。沈砚冰忽然明白,那些曾以为被风雪掩埋的美好,从来都在彼此眼中,在相握的掌心里,在每一个回头就能看见的瞬间。

雪落无声,却让整个江南都温柔起来。沈砚冰饮下最后一口茶,望着眼前两个熟悉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江湖路啊,只要有人与你共赴风雪,同守茶香,便处处是春天。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