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考验

晏然在近乎窒息的痛苦中骤然惊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便察觉到自己正瑟缩在狭小又冰冷的种壳之内。

“我是......一枚种子？”

周围一片死寂，唯有那胚乳中所剩无几的最后一丝糖分，散发着微弱的甜香，像是在绝望中给予的一丝希望。

头顶之上，三枚花岗岩碎块沉甸甸地压着，仿佛是命运无情施加的重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要活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冯柯的声音仿若穿越无尽的黑暗，从地脉的最深处悠悠传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左一寸是腐泥，头顶三寸是岩缝，选择吧。”

这声音宛如一道划破黑暗的光芒，为晏然指明了两个选择。

“腐泥和岩缝......安逸和艰辛吗？”

晏然十分清楚，选择腐泥，自己可以轻松的钻破地面，见到阳光。

可是，腐泥这样的安逸，会让植物堕落，腐烂，最终也沦为一滩烂泥。

而岩缝，虽然条件艰苦，却能够立于高处，触摸更澄澈的天空，感受更强劲的风，让生命拥有不一样的坚韧质地。

他没有丝毫犹豫，拼尽全身力气，将胚根小心翼翼地刺向右侧。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嫩芽刚刚钻出，靠近岩缝，便被锋利的岩石割得汁液淋漓。

绿色的浆液顺着伤口缓缓流下，嫩芽不断颤抖，仿佛是生命在无声地哭泣。

日子一天天过去，伴随着不断的向上生长，痛苦也在与日俱增。

要放弃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还是......继续坚持？

晏然给出了答案。

到了第七日，当胚乳终于耗尽，一丝微光从头顶上方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晏然拼尽全力，用尽力气往上一顶，终于，他的子叶冲破了最后的阻碍，接触到了外界的空气。

风轻柔地拂过，带着远方的花香和泥土的芬芳，那是自由的气息。

正当晏然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落在他稚嫩的身躯上，晏然被冲击得东倒西歪，可他牢牢地扎根在岩缝中，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与风雨对抗。

雨水顺着岩缝流淌，不仅滋润了他干涸的根茎，还带来了些许矿物质，成为他成长的养分。

晏然在艰难中迎来新生，新抽出的嫩茎鲜嫩翠绿，像是新生的希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

然而，这份新生的美好很快被打破，成群结队的蚜虫循着嫩茎的清香蜂拥而至。

这些蚜虫通体透明，好似一层脆弱的薄膜包裹着露珠，它们密密麻麻地趴在叶脉之间，贪婪地蠕动着吸食着嫩茎的汁液，一群无情的掠夺者。

晏然感受到了剧烈的刺痛，身体本能地发出防御信号，想要分泌毒素将这些可恶的蚜虫驱逐。

就在毒素即将分泌的瞬间，晏然发现了蚜虫虫足上星星点点沾着的花粉。

这些花粉色泽金黄，纹理细腻，仔细辨认，竟是来自三十里外远山的梧桐花粉。

此时，化作七星瓢虫的冯柯振动着斑斓的双翅，迅速飞至晏然身旁，发出提醒：“它们能带来三十里外的春讯。”

晏然瞬间领会，这看似是一场灾难，实则暗藏生机。

晏然强忍着蚜虫吸食带来的刺痛，努力抑制住分泌毒素的本能，将体内的毒素转化为甜蜜的蜜露。

这一转变过程并不轻松，每一分转化都像是在和身体的本能做斗争，但晏然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

蜜露一点点渗出，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很快便在蚜虫群中蔓延开来。

时光悄然流逝，到了第三日破晓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轻柔地洒在大地上。

蚜虫饱食后排泄出的甘露在叶片上汇聚成晶莹的小滴，在晨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这香甜的甘露引来了一队红蚁，红蚁们通体泛红，好似燃烧的火焰，它们顺着气味迅速爬上晏然的茎干。

红蚁们为了守护这珍贵的蜜源，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当发现啃噬根须的地老虎时，红蚁们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它们身形虽小，但动作敏捷，分工明确，有的红蚁死死咬住地老虎的触角，有的则攻击它的腹部。地老虎在红蚁的攻击下痛苦挣扎，却难以挣脱，最终在红蚁的围攻下丢了性命。

战斗结束后，最老的那只兵蚁在离去之时，来到晏然最细的侧根旁，轻轻留下信息素。

那信息素如同一个无形的约定，此后每遇蝗灾，总有毒蚁军团循着这股气息前来驻守，守护晏然度过一次次危机。

.......

当炽热的仲夏来临，天地间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闷热难耐。

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本应是大自然带来的清凉慰藉，却演变成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滚滚雷声在天际轰鸣，如同一头头愤怒的巨兽在咆哮，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狂风，以磅礴之势砸向大地。

这场暴雨引发了山体滑坡，一块块巨石从山上滚落而下，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晏然躲避不及，半数气根被巨石无情地碾碎，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他的身体在狂风中摇摇欲坠，生命岌岌可危。

为了在这场灾难后生存下来，争夺到宝贵的阳光，晏然不得不竭尽全力，将叶片扩张到极限。

每一片叶子都像是他拼尽全力举起的旗帜，在风中顽强地舒展着。

然而，他的这一行为，却无意间遮住了脚下那株弱小的野参苗。

野参苗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纤细的茎干微微颤抖，似乎在向命运发出微弱的抗议。

此时，冯柯的声音伴随着风雨声传来，如同在灰暗天空中响起的一道惊雷：“夺尽雨露，可早三年开花。”

这声音在晏然的心中回荡，像是一种充满诱惑的低语。

夺尽雨露，便能更早实现开花的梦想，这对任何一株植物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植物本该如此，合该如此！

然而，晏然心中却有些犹豫。他看着脚下那株野参苗，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历的艰难成长，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

在漫长的午夜，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雨滴声交织。晏然在内心挣扎许久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悄悄地卷起半边叶子，动作轻柔得如同生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

就在月光透过云层，洒下银白光辉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野参苗的须根像是感受到了晏然的善意，突然迅速地缠住他受伤的气根。

紧接着，一股温暖而醇厚的力量顺着气根涌入晏然的身体，那是野参苗积攒了三年的参液，此刻毫无保留地反哺给了晏然。

这股力量如同生命的源泉，滋润着晏然受伤的身体，让他渐渐恢复了生机。

好景不长，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山洪再度来袭。

浑浊的洪流如同一头失控的猛兽，汹涌地冲向这片山林，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地席卷。

然而，晏然却没有像上次那样陷入绝境。

原来，正是野参那发达的主根网，像一张坚韧的大网，牢牢地固住了水土，为晏然挡住了山洪的冲击。

在这场灾难过后，晏然折断的枝干间，奇迹般地开出了双生花。一朵洁白如雪，纯净而高雅；另一朵艳红似火，热烈而张扬。

这两朵花，一朵结出了槐角，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另一朵结出了人参籽，饱满而圆润，蕴含着生命的希望。

........

炙烤的烈日高悬苍穹，仿若一个永不熄灭的巨大火球，散发着炽热而刺眼的光芒，无情地烘烤着大地。

整整三年，这片土地都被干旱的阴影所笼罩，大旱如一场噩梦，让世间万物都在这无尽的干涸中苦苦挣扎。

土地干裂，一道道裂痕犹如大地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

河流干涸，河床裸露，布满了干裂的泥块，往昔潺潺的流水声早已成为遥远的记忆。

晏然身处这场灾难的中心，为了寻找生命之源，他拼尽全力将根系向地底深处延伸。

根系如同无数条坚韧的触手，艰难地钻进百丈深的地缝之中，终于汲取到了那一丝珍贵的水源。

这一丝水源，成为了他在这场旱灾中坚持下去的希望。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给生命带来无尽的考验。

当村民们在绝望中开始砍伐古树祈雨时，晏然发现，自己历经岁月沉淀的年轮里，积攒着一种神奇的灵液。

这种灵液一旦释放，足以引发一场倾盆大雨，拯救这片干涸的土地。

“降雨则根基尽毁。”冯柯化作的啄木鸟，扑闪着黑白相间的翅膀，停在晏然的枝干上，尖锐的喙尖轻轻啄着晏然的树皮，发出清脆的声响。

释放灵液，意味着晏然将耗尽自己所有的修为，甚至可能失去生命。

但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继续干涸，看着身边的生命一个个消逝，晏然又如何能忍心？

在一个月圆之夜，银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仿佛给这片干裂的土地披上了一层哀伤的纱衣。

晏然做出了一个悲壮的决定，他调动起全身的力量，猛地震碎了全部木纹。

刹那间，百年积攒的灵气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化作漫天乌云，汇聚成一场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干裂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甘霖，发出滋滋的声响。

可是，晏然也为这个决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龟裂的树皮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他的身躯变得千疮百孔，生命之火摇摇欲熄。

最终，晏然的身躯随着岁月一起腐朽，溃烂。

........

这一日，冯柯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了包裹着晏然的巨大树茧前。

他抬起手，指节轻轻叩响那坚硬的茧壳，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脆

“笃笃”之声，如同穿越岁月的钟声，悠悠回荡。

此时此刻，晏然的意识却早已脱离了树茧的禁锢，正随着神秘而广袤的菌丝网络，肆意地漫游于连绵群山之间。

他的存在变得无比奇妙，仿佛化作了万物的一部分。

他成为了腐朽枯木里蓬勃生长的蜜环菌，在黑暗中默默分解着生命的残骸，将其转化为滋养大地的养分；

他又变成了松针上那层晶莹剔透的白霜，在清晨的微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点缀着松林的宁静；

甚至，他还幻化成了鹿蹄间飞扬而起的尘土，随着鹿群的奔跑，在风中肆意飘散，感受着自由与狂野。

在这奇妙的旅程中，晏然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好似融入了无边无际的自然之海，即将消散。

“谁是晏然？”冯柯指尖凝着亿万孢子。

群山在同一瞬震颤，腐殖土中钻出无数幼苗。

每株嫩芽的露珠里都映着青年面容，每片新叶的脉络都藏着不同人生。

枯萎的老槐原地轰塌，无数嫩芽从土里钻出，一树朽，万苗生。

“现在回答我。“冯柯的袍角扫过满地嫩芽，新抽的参苗结出婴孩脸庞，松针凝成的露珠里倒映着八百个晏然，“谁是晏然？“

山风骤停，菌丝网络爆发出璀璨青光。正在哺乳的母鹿忽然口吐人言：“是雷火里抽枝的槐。“

被孩童追逐的蒲公英飘成篆字：“是暗河上织网的根。“就连啄木鸟叩击的朽木都渗出蜜露，在地上汇成流动的诗：

【枯木朽然生万物，今日方知我是我。】

【世俗桎梏本是空，无形无象亦无我。】

冯柯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晏然竟能给出这般充满意境与深意的回答。

晏然确实是他要找的有缘人。

“如果是晏然的话，面对既定的宿命，应该能够改变。”

冯柯预见了在未来，世间将会奖励最黑暗的时代，那个男人将五大域都当做自己的屠宰场，万物齐喑，任他宰割，无力反抗。

就算是长生天，天庭，甚至其他尊者，都无法阻止他。

而晏然，就是冯柯选择的，能够影响终局的人。